第9章 黑龍會的瘋狂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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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疤臉叔抬眼時,眼尾的刀疤隨著笑意微微抽搐,
    “趙師爺,”
    話音頓住,窗外的風卷著樹枝撞在窗欞上,“是誰在為難我等,可有法,去查一個一二。”
    趙師爺喉結滾動著,將後半句話咽回肚裏。半晌才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呃……這個……可能,有點難度。”
    然後,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補丁,忽然發現線頭不知何時又開了。
    疤臉叔斜睨著趙師爺的袖口,喉結動了動,忽然摸出一把大洋。
    銀元相撞的脆響還未消散,他已將錢狠狠塞進對方掌心,肥厚手掌重重拍在趙師爺手背:“趙師爺出馬,事兒準成!這點辛苦費,您可別嫌少!”
    趙師爺指尖摩挲著裝入衣兜中大洋,冷硬的金屬棱角硌得掌心發燙。
    他垂眸默數幣值,估摸著約莫十五六塊的分量,喉間泛起笑意,卻隻化作嘴角不易察覺的抽搐。
    “東家如此厚待,趙某豈敢懈怠?”
    話音未落,人已利落地起身,玄色長衫下擺掃過太師椅,腰間玉佩撞出悶響,
    “我這就去尋線人探聽虛實,定給東家個準信。”
    說罷拱手一揖,轉身時眼角餘光還黏在滿桌的菜肴上。
    疤臉叔瞧著趙師爺那貪婪的目光說道:“著什麽急!皇帝還不差餓兵,先填飽肚子再跑腿——掌櫃!加副碗筷!”說罷拽住趙師爺的袖口,讓他坐了下來。
    趙師爺堆起滿臉褶子,活像朵蔫頭菊花,連連躬身作揖:
    “東家這般體恤,趙某哪有推辭的道理!”
    他哈腰時露出後頸灰白的發根,包中銀元隨著動作發出細碎聲響,仿佛在替他應和討好,
    “那就叨擾一頓熱乎飯,吃完保準把事兒辦得滴水不漏!”
    才將臀部挨著椅麵,趙師爺便猛地伸出筷子,狠狠夾起一大塊冒著熱氣的熊掌,旁若無人地大口啃食,咀嚼的聲音格外的清晰。
    莫雨薇的瞳孔微微收縮,原本柔和的神情蒙上了一層寒霜。
    深諳她脾性的蘇俊立刻會意,迅速操起骨瓷勺,將肥美的安南翡翠鮑送入她碗中。
    當瑩白的鮑肉映入眼簾,莫雨薇緊繃的表情驟然舒緩,笑意如春水般漫上臉頰。
    與此同時,蘇俊徹全然沉浸在美食中,風卷殘雲般掃蕩著麵前的菜肴,徹底化身專注幹飯的模樣。
    河口鐵路橋邊“望江樓”的幌子,在圓月下搖擺。
    瞎子二胡春佝僂著背,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慢慢的走進了“望江樓”,他褪色藍布長衫掃過紅木台階,懷中的二胡蒙皮泛著經年摩挲的油光。
    他摸索著在角落八仙桌旁落座,指尖輕扣琴弦,試音的幾個滑音便驚得滿堂食客擱下碗筷。
    “好——”
    不知誰喊了聲,讓十二歲的春桃攥緊褪色紅綢帕,怯生生的一下低下了頭。
    她脖頸間掛著的銀鎖輕晃,繡著並蒂蓮的布鞋踩在木地麵上,沾了些未幹的水漬。
    “諸位客官,”
    二胡春枯瘦的手指驟然發力,《夜深沉》的前奏如驚雷炸響,
    “聽小女唱段《牡丹亭》——”
    春桃睫毛顫動,甜糯嗓音裹著蒙自口音漫開: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二胡聲時而嗚咽如泣,時而激昂似火,小姑娘唱到“良辰美景奈何天”時,突然拔高八度,像是把月光揉碎成萬千銀針,細密地灑向四周。
    一個穿墨綠旗袍的太太,將半塊玫瑰酥放回青瓷碟,腕間翡翠鐲子撞出清脆聲響。
    不一會,他身旁穿西裝的年輕男人,站了起來,走了過去,往銅盤裏擲了枚銀元,叮當作響的銀元聲裏,春桃咬著唇尖,朝角落深深福了一福。
    二胡的弓子猛地一收,餘韻卻在雕梁畫棟間久久盤旋。
    二胡聲裹著春桃的唱腔在雕梁間流轉,蘇俊舉著筷子懸在半空,連碗裏的安南翡翠鮑涼透了都渾然不覺。
    蘇俊覺得——這瞎子的弓法竟藏著幾分《二泉映月》的蒼涼,小姑娘的聲線更是像把鉤子,勾得滿座賓客屏息凝神。
    見到蘇俊聽呆了,疤臉叔將筷子重重擱在青瓷碟上,油漬未擦的嘴角扯出笑意。
    “有點意思。”
    他身旁穿藏青長衫的年輕人立刻會意,五枚大洋在掌心磕出清脆聲響,拋進銅盤時驚起一片銀亮漣漪。
    大洋墜盤的悶響中,二胡春渾濁的眼窩微微顫動,春桃攥著紅綢帕的指尖發白,深福下去。
    “老瞎子,可算把你逮著了!”
    一聲暴喝如悶雷炸響,望江樓竹門轟然洞開,三個滿臉橫肉的男人,裹挾著寒氣衝了進來。
    為首的疤麵漢子太陽穴青筋暴起,腰間別著一把斧頭隨著步伐若隱若現。
    掌櫃的王胖子堆著笑,油光滿麵的臉幾乎要貼到疤麵漢子胸口,肥厚的手掌張開攔住去路。
    “哎喲二爺!來了!”
    他眼角餘光瞥見角落裏二胡春正在調弦,春桃攥著紅綢帕的小臉已經發白,連忙又賠笑道:“想吃什麽盡管吩咐,我讓後廚加急做!”
    漢子卻一把推開王胖子,腳重重踩在紅木地板上:
    “老瞎子,今天該還錢了吧!”
    他身後兩人立刻掏出斧頭,寒光映得滿堂食客臉色發白,膽小的人已經悄悄的退出了“望江樓”。
    王胖子被狠狠一推,踉蹌著撞向八仙桌,後腰磕在雕花椅背上,瓷碗墜地摔得粉碎。
    滿堂賓客的抽氣聲裏,瞎子二胡春摸索著撐住桌沿站起,渾濁的眼珠空洞地轉向聲源,青筋如蚯蚓般在脖頸暴起:
    “秦老爺好狠的心!年初孩子她娘咽氣,不過借了十塊大洋買棺木,如今我們父女東拚西湊還了近四十塊!利滾利滾成閻王債,當我們是砧板上的魚肉?”
    話音未落,他突然抄起二胡朝疤麵漢子砸去,檀木琴杆擦著對方耳畔飛過,在青磚牆上撞出裂紋。
    春桃尖叫著撲過去護住父親,單薄的身子劇烈顫抖:“要債也得講個理!再逼我們......我們就去巡捕房告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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