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合縱連橫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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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梁女士,實不相瞞,”德國大使呷了一大口啤酒,語氣帶著幾分坦誠,“北平這邊的外國駐華外交人員,其實都挺樂見小日子吃癟的……
    苗疆公主一聽,臉上滿是疑惑。大使神色淡然地解釋:
    “這是因為,小日子支持的張大帥的東北軍已經入關,而關內的軍隊大多是受英美支持的。”
    說罷,他微微一笑,繼續道:“所以梁女士隻需靜候時機,然後禮節性的去拜訪各國大使便我。”
    苗疆公主先是一愣,眼神裏閃過幾分呆滯,轉瞬便反應過來。不知怎的,此刻再看這位禿頂的大使,竟莫名覺得他有了幾分可愛。
    正思索著,老頭突然開口:“梁女士!我倒覺得,你此刻不妨去趟協和醫院——那裏住著位病人,說不定,眼下能幫上你的忙。”
    苗疆公主愈發驚訝,剛想問是哪位,大使已接著說道:“那人,算得上是你們國家的林肯了。你不妨問問蘇先生,對他的病症有沒有什麽法子。”
    苗疆公主連忙笑著應道:“多謝大使先生提醒。”
    大使又接過話頭,語氣裏帶著幾分讚歎:“梁,難道你沒見識過,你們蘇先生的醫術有多厲害嗎?我的一位老友——就是你們雲南在建鋼鐵廠那邊,我方派去的總工程師貝克——他那嚴重的胃潰瘍,就是蘇先生給治好的。”
    見大使如此鄭重地提及自己的老板,苗疆公主心裏不由多了幾分欣慰,笑著應道:“多謝大使提醒,我會去電給蘇先生的。”
    大使滿意地點點頭,又叮囑道:“這事可得抓緊,那位先生的身體耽誤不得。蘇先生要是肯出手,一定有辦法。”
    苗疆公主頷首應下:
    “您放心,我這就發報給蘇先生。”
    說罷,苗疆公主放下刀叉,便起身告辭,步履輕快地出了使館,心裏卻盤算著——能被比作林肯的人物,定是中山先生了,如果自己的老板蘇俊的醫術若真能幫上忙,倒是一樁大好事。
    剛坐上汽車,她便催著司機:“回家,快些。”車簾外的風帶著冰雪的涼意,卻吹不散她眉宇間的幾分急切。
    很快,一封電報送到了蘇俊的辦公桌上。他看著電報裏苗疆公主讓他出手救治協和醫院那位病人的囑托,不由得一陣苦笑。
    那人得的是肝癌,而且已經擴散了。這病即便是放在百年後的世界,也依舊是絕症,想徹底救活根本不可能。他能做的,或許隻有讓病人多撐幾天,少受些痛苦罷了。
    蘇俊捏著電報,眉頭擰成個疙瘩。肝癌晚期已然擴散,別說眼下這年代的醫療水平,便是他所知的那些超越時代的知識與手段,也擋不住癌細胞的瘋狂吞噬。
    更棘手的是,他清楚這人本就不信中醫。況且對方自己也是醫生,對自身的身體狀況,怕是比誰都了然。
    但蘇俊記起後世那位大神的醫案,知道此時那人該已開始發燒,肝髒怕是已經化膿了。
    他本想讓人送些藥物過去,可一琢磨路上耗費的時間,終究是來不及。隻好將自己提取大蒜素的方法擬成電報,發給苗疆公主,讓她盡快找人依方提取。
    他盼著這大蒜素能發揮些滅菌作用,然後用以疏肝利膽、退黃解毒的中藥,多少為那人多爭取些時日。
    此刻,苗疆公主握著電報的手微微發顫,指尖劃過那些關於提取大蒜素的字句,隻覺每個字都沉甸甸的。
    她不敢耽擱,當即讓人備齊了所需物件——幾大筐飽滿的紫皮大蒜、蒸餾器、玻璃容器,連蘇俊特意提及的“需用瓷杵臼搗爛,忌鐵器”都一一照辦。
    啟新商行的廚房臨時改成了簡易工坊,幾個略通化學的隨員圍著她,手裏捧著電報反複琢磨。
    苗疆公主親自挽起袖子,按蘇俊的囑咐將大蒜剝皮搗爛,白生生的蒜泥散發出刺鼻的辛辣氣,嗆得人直落淚,她卻渾然不覺,隻盯著隨員將蒜泥裝入蒸餾燒瓶,仔細調控著爐火的大小。
    “溫度要穩在八十到九十度,蒸汽導管得浸在冷水裏……”
    她一邊複述著電報裏的話,一邊俯身查看冷凝管的出水,水珠順著管壁聚成細流,滴進下方的收集瓶,漸漸積起一層淡黃色的液體,帶著濃鬱的蒜香。
    中途幾次操作失誤,要麽是火候太大蒸幹了原料,要麽是冷凝不夠導致液體揮發,苗疆公主額角滲著細汗,卻沒半分急躁,隻讓隨員記下錯處,再對著電報重新調整。
    直到第三回,收集瓶裏終於積起了清澈透亮的淡黃色液體,隨員用試紙一試,酸堿度正合蘇俊所說的標準。
    “成了!”
    有人低呼一聲。苗疆公主拿起那小瓶大蒜素,對著光看了看,指尖因長時間捏著燒瓶而有些發紅,眼裏卻亮得很——這瓶帶著辛辣氣息的液體,或許就是眼下能抓住的唯一希望了。
    苗疆公主攥著那瓶剛製好的大蒜素,快步走到電話旁,撥通了德國使館的號碼。
    “大使先生,蘇先生說的藥我已經製出來了。”
    她語氣裏帶著一絲急切,“隻是想給那位先生用上,還得請您幫個忙。”
    電話那頭的大使立刻應道:“梁,你現在就到鐵獅子胡同25號來,我在這兒等你。”聲音裏透著幾分利落。
    苗疆公主連忙應下,掛斷電話後,小心翼翼地將那瓶淡黃色液體裝進隨身的錦袋裏,親自捧著往外走。汽車早已候在門外,她坐上車,催促司機:“去鐵獅子胡同,快些。”
    車輪碾過街道,濺起細碎的塵土。車簾被風掀起一角,能看見她緊抿的唇角和因用力而微微發白的指節——那錦袋裏的東西,此刻在她心裏重逾千斤。
    趕到鐵獅子胡同時,德國大使正站在門口等候,身邊還站著一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大使見她來了,忙介紹道:“這是克利醫生,他一直在協和那邊照看病人,方便帶你進去。”
    克利醫生朝苗疆公主點了點頭,目光落在她捧著的錦袋上,眼裏帶著幾分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