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亮劍(中)

字數:4198   加入書籤

A+A-


    殘陽如血,
    將呼蘭河的水麵染成一片猩紅。
    河岸邊,老三已將隊伍集結完畢。
    將士們身姿挺拔,陣列嚴整,目光裏透著赴死的戰意。
    獵獵軍旗在晚風中作響,紅得像要燃起來,映著張曉蘭年輕卻堅毅的臉龐。
    她望著身邊這群英姿颯爽的戰友,每個人的手都按在腰間的武器上,呼吸沉靜卻藏著千鈞之力。
    所有人都在等,等那道來自大掌櫃——苗疆公主的出征令。隻待一聲令下,便要踏破這暮色,奔赴未知的戰場。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沉寂。報務員手捏電報,一路小跑至張曉蘭麵前,聲音因急切而微微發顫:“張掌櫃!大掌櫃的急電!”
    張曉蘭眼神一凝,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禮,沉聲道:“念!大聲點,讓大夥兒都聽聽。”
    “是!”
    報務員挺直脊背,展開電報紙,清亮的聲音在隊伍前回蕩開來:
    “狹路相逢勇者勝——遇敵務必敢於亮劍。靜候諸君凱旋!”
    最後幾個字落地,晚風似乎都停滯了一瞬。獵獵軍旗之下,所有人的目光裏都燃起了火苗。
    “出發——!”老三猛地振臂,一聲暴喝如驚雷炸響,刺破了暮色。
    話音未落,隊列裏已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呐喊:“亮劍!亮劍!”
    聲浪裹挾著殺氣直衝雲霄,整支隊伍瞬間化作一股奔騰的鐵流,踏著殘陽餘暉,如離弦之箭般向前疾衝而去。
    獵獵軍旗在風中翻卷,與“亮劍”的嘶吼交織在一起,在曠野上拉出一道決絕的殘影。
    老三的隊伍還沒到靠山屯,先行去偵察的秀才就已摸清了胭脂虎設在那裏的營寨情況,匆匆回來匯報。
    據秀才所說,胭脂虎這夥土匪,因為他這個二當家今天不在。
    整個臨時營寨裏一片喧鬧——土匪們忙著殺雞宰羊,聚在一起賭博喝酒,隻顧著盡情吃喝,連平時用來搶人的哨卡都撤了,一副毫無防備的模樣。
    老三一聽,猛地一揮手:
    “加速!”
    隊伍立刻如離弦之箭般往前衝。
    等他們摸進那臨時營寨時,連槍栓都沒來得及拉開——寨子裏的土匪橫七豎八躺了一地,有的抱著酒壇打鼾,有的手裏還攥著骰子,醉得連眼皮都抬不動。
    老三盯著這群爛泥似的家夥,眉頭擰成了疙瘩。
    出發前沙盤推演了三遍的包抄、伏擊、火力壓製,這會兒全成了多餘的擺設。
    他攥緊的拳頭重重砸在旁邊的樹幹上,震得幾片枯葉簌簌落下——這感覺就像卯足了勁兒打出去的重拳,卻結結實實砸進了棉花堆裏,憋得人胸口發悶。他狠狠啐了一口,懊惱地搖頭,卻也隻能下令:“捆!”
    弟兄們七手八腳把土匪串成了串,打掃戰場時,地上滾著幾十枚銀元,牆角堆著鏽跡斑斑的大刀長矛,還有幾十支老套筒步槍斜靠在柴草堆上。
    老三蹲下來撿起一枚銀元,指尖撚著上麵的汙漬,忽然長長歎了口氣——這點家當,哪像天天搶人的土匪?
    “就地休整,半個時辰後出發!”他猛地站起身,聲音裏帶著股狠勁,“後半夜,端掉黃金龍的老巢南房子屯,遇有反抗格殺勿論!”
    夜風裏,弟兄們檢查槍支的嘩啦聲、磨刺刀的銳響漸漸傳開,營寨裏殘留的酒氣中,開始彌漫起真正的殺氣。
    大部隊正在靠山屯休整的時候……
    帶著尖兵小隊前出的快嘴李,已經摸到了土匪黃金龍的老巢……南房子屯的外圍。
    此刻,快嘴李正貓在一棵老槐樹上,借著月光將望遠鏡死死抵在眼眶上,鏡片裏映出的景象讓他眉頭越皺越緊。
    黃金龍的老巢裏,
    哪有半分悍匪的模樣?土坯房裏亮著昏黃的油燈,
    影影綽綽能看見炕上橫七豎八躺著的人影,一個個蜷著身子,手裏的煙槍在燈下定格成固定的姿勢,喉嚨裏發出滿足又萎靡的抽吸聲。
    快嘴李心裏冷笑——比起胭脂虎那夥還敢拎刀搶人的,這群貨簡直是爛泥裏的蛆。至少胭脂虎的人不沾這玩意兒,還算是塊能打的料。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指節無意識地叩著樹幹。
    十四個尖兵,清一色的快槍,趁著這幫煙鬼迷糊的時候摸進去……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像荒草似的在腦子裏瘋長。
    他緩緩調整呼吸,望遠鏡裏一個土匪正耷拉著腦袋打盹,煙槍從手裏滑落在地都沒察覺。
    “狗娘養的……”
    快嘴李低罵一聲,指腹在扳機護圈上蹭了蹭。
    軍人的直覺在發燙——這窩貨,根本經不起一輪衝鋒。
    他悄悄打了個手勢,樹下潛伏的隊員立刻豎起耳朵,黑暗中,十三雙眼睛亮得像狼。
    快嘴李對照著俘虜的土匪供詞,將望遠鏡轉向寨子裏那棟最紮眼的磚瓦房——按說這就是匪首黃金龍的窩。
    果然,門廊下戳著個哨兵,槍托杵在地上,腦袋一點一點的,看那樣子隨時能栽倒睡著。
    再掃向別處,所謂的巡邏隊早沒了隊形,正圍著幾個女人在空地上嬉鬧,有兩個幹脆摟著女人鑽進了旁邊的土屋,半天沒見動靜。
    “狗日的,找死!”
    快嘴李咬了咬牙,喉結滾動著吐出兩個字:“幹了!”
    本能讓他沒立刻下令……
    他再次舉起望遠鏡,鏡片裏的景象和俘虜的供述在腦子裏反複印證,很快鎖定了兩個核心威脅:一是那夥還在尋歡的巡邏隊,二是黃金龍那棟有哨兵看守的老巢。
    幾秒鍾的沉默後,他的眼神定了下來。右手悄然抬起,食指先指向巡邏隊所在的土屋,又猛地轉向那棟磚瓦房,最後做了個“切割”的手勢。
    潛伏在周圍的尖兵立刻會意——先摸掉巡邏隊,再端掉黃金龍的窩,兩處動手要像刀切豆腐一樣幹脆,絕不能讓任何一方發出響動。
    黑暗裏,十四支快槍的保險被悄悄撥開,金屬碰撞的輕響混在遠處的嬉笑聲裏,幾乎聽不見。
    快嘴李打了個手勢,
    十四名隊員立刻像十四道黑影,沒去碰那虛掩的營寨大門,專挑柵欄最稀疏的豁口鑽。
    木刺掛住衣角也沒人吭聲,隻是反手一扯,悄無聲息地滑進寨牆裏。
    月光被雲片遮了半邊,正好給他們當了掩護。
    一行人貓著腰,腳底板碾過地上的碎草,幾乎聽不到聲響。
    轉眼就摸到了黃金龍那棟磚瓦房後牆,快嘴李率先貼住牆根,右手按住腰間的駁殼槍,左手做了個“停”的手勢。
    十四道身影瞬間定住,像十四尊嵌在陰影裏的石像。
    隻有眼睛還在動,死死盯著前門那個東倒西歪的哨兵,呼吸壓得比風還輕。
    空氣裏,除了遠處隱約的嬉鬧,就隻剩他們繃緊肌肉的沉滯——像一群蓄勢待發的猛虎,爪子已經按在了獵物的咽喉跟前,隻等一聲令下就要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