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博士！”
    一聲帶著輕微卷舌音卻格外流利的呼喊驟然響起，說話的是位金發碧眼的白人女人。
    她站在林芳的身後，手拎著米色皮質公文包，目光精準地落在正與鄭逸夫婦低聲交談的林芳身上，語氣裏藏著幾分難以掩飾的急切。
    “啊！羅斯福夫人！瞧我這記性，還沒給你們互相介紹呢！”
    林芳臉上立刻綻開笑意，快步上前拉住史密斯夫人的手，將她引到鄭逸夫婦麵前。
    “這位是炎黃通訊社的鄭逸社長，旁邊這位是鄭夫人楊女士。”
    她先向羅斯福夫人介紹，隨即又轉向鄭逸夫婦，語氣帶著幾分鄭重補充道
    “鄭大哥，楊姐，這位羅斯福女士，咱們這次跨國醫療援助項目的總協調官——從物資調配到人員排班，所有醫療相關的統籌事宜，都是她在一手負責。”
    “鄭先生、楊女士，非常榮幸能與二位相識。”羅斯福夫人臉上帶著禮貌的笑意，語氣卻很快染上急切，語速也明顯加快，
    “但實在抱歉，上海衛生療養所那邊有緊急情況——正為林醫生和李醫生準備著一台關鍵的手術，病人還在那裏等著救命，我們必須立刻趕去。”
    她說完微微欠身，眼神裏滿是歉意
    “鄭先生，楊女士，今日實在無法多聊，我們先失陪了，改日再向二位致歉！”
    這時候，
    鄭逸夫婦身後的一位老先生，忽然含笑上前一步，語調溫和卻擲地有聲
    “羅斯福夫人，不妨稍候片刻，不會耽擱您太久。”
    他微微欠身，清晰自報身份，“鄙人複旦大學校長李登輝。”
    說罷，
    他從身後隨員手中接過一封燙金封皮的邀請函，雙手遞向林芳，目光誠懇
    “這裏有一封薄柬，想邀請二位歸國博士，抽空到本校作一次講演，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林芳指尖觸到邀請函的刹那，餘光不自覺飄向正低頭剝梨膏糖的李穗。
    無需多言，李穗隻憑這一眼，便讀懂了她眼底“去不去”的問詢，當即抬眸，輕輕點了點頭，默契盡在不言中。
    羅斯福夫人目光掠過已然接下邀請的林芳，隨即抬手示意，向在場眾人微笑道“先生們，女士們，今日暫到此處，我們改天再見。”
    不多時，
    載著眾人的車，便駛入療養院的林蔭道內，遠處一棟紅磚牆的建築，在綠樹間若隱若現。
    車剛停穩在鋪滿鵝卵石的大門口，就見院長湯姆立在修剪整齊的灌木叢旁，身後的玻璃窗映著成片的銀杏樹影。
    見車輛緩緩停穩，老湯姆沒等眾人下車，便急忙迎了過去，臉上滿是焦灼與希冀，開口時聲音都帶著一絲顫抖
    “羅斯福夫人，您可算來了！小珍妮的事，這下終於有希望了，她有救了！”
    “啊，湯姆，又見麵了。”
    羅斯福夫人的語氣聽不出太多起伏，像是在按流程交代事宜，
    “先確認下，眾人的住處安排好了嗎？等下我會讓威廉醫生去給珍妮做檢查，至於能不能手術，得看他的診斷結果。”
    老湯姆的眼睛瞬間亮了，原本緊繃的肩膀垮下來半截，忙不迭點頭
    “都安排好了！二樓朝南的房間，陽光足，還特意換了新被褥。我這就帶你們過去，威廉醫生要是需要什麽器械，療養院的手術室隨時能調。”
    羅斯福夫人微微頷首，沒再多說，轉身示意身後的威廉醫生跟上。
    威廉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從公文包裏掏出筆記本，指尖在封麵上輕輕敲了敲，看向老湯姆
    “麻煩先給我一份珍妮的病曆，包括最近三次的體溫記錄和血液檢查報告，我路上先看看。”
    一行人順著療養院的長廊往裏走，牆麵上掛著的油畫在暖黃的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隻有老湯姆的腳步聲顯得有些急促——他攥著病曆本的手心裏沁出了薄汗，心裏一遍遍盼著，這次威廉醫生能帶來不一樣的結果。
    與此同時，
    林芳與李穗在羅斯福夫人的引帶下，來到了為二人準備的房間。
    羅斯福夫人停下腳步，聲音放得輕柔
    “兩位博士，你們先在此歇息片刻。關於病人的具體情況，我後續了解清楚後，會第一時間向你們匯報。”
    素來少言的李穗一看見房間裏的大床，
    便什麽也顧不上說，徑直走過去倒了下去——連日來輪船的顛簸讓她疲憊不堪，此刻終於能踏實躺在陸地上，緊繃的身體瞬間放鬆下來。
    一旁的林芳卻快步上前，叫住了正要離開的羅斯福夫人
    “夫人，我得提醒您，別忘了李校長的那份邀請函。”
    羅斯福夫人腳步一頓，回頭禮貌應道“我明白，林博士，此事我會妥善安排。”說罷便輕輕退出了房間，將門帶好。
    李穗這一覺睡得昏天暗地，連時間都忘了。
    她隻隱約有印象，中途林芳叫她去吃飯，可那會兒她正陷在香甜的睡夢裏，根本不願起身。
    直到餓意把她喚醒，她才撐著身子喊林芳，哪料林芳睡得極沉，隻剩含糊的聲音飄過來“出門往左……再往左……再往左就到廚房，有吃的，你自己去弄。”
    李穗打了個綿長的哈欠，
    眼角沁出點生理性的濕意，她慢吞吞地從柔軟的大床上爬起來。
    身上還帶著剛睡醒的慵懶，拖著沉沉的睡意，趿拉著拖鞋就往門外走，一路循著林芳說的方向找廚房。
    療養院的走廊靜悄悄的，
    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斜斜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影，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幾聲輕微的說話聲，又很快消散在空氣裏。
    她按照“往左，再往左”的指引，拐過第三個轉角時，終於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麵包香。
    順著香味往前走，盡頭果然是間亮著燈的廚房，推拉門虛掩著，隱約能看到裏麵擺著幾張原木色的桌子。
    李穗推開門走進去，才發現灶台邊還站著個穿白圍裙的阿姨，正低頭擦著碗。阿姨見她進來，抬起頭笑著問
    “姑娘是剛醒吧？我給你們留了熱牛奶和三明治，在那邊的烤箱裏，你自己拿就行。”
    李穗揉了揉還沒完全清醒的眼睛，小聲說了句“謝謝”，便走向烤箱，打開門的瞬間，溫熱的香氣撲麵而來，瞬間驅散了她殘存的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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