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日光透過玉清觀斑駁的朱漆窗欞，將細碎的光影灑在觀前的青石階上。吳大娘子倚在馬車旁，望著被盛家車馬堵住的巷道，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聽聞盛老太太攜闔家老小自宥陽歸來，這對她而言，恰似一場精心布局的棋局裏落下了關鍵一子。
    道觀前廊下，王若弗正與幾位貴眷談興正濃。忽見吳大娘子款步而來，蓮步輕移間環佩叮咚，她忙不迭起身相迎。兩人互道寒暄後，吳大娘子忽而湊近，壓低聲音，麵上滿是惋惜之色：“王大娘子，你可曉得齊國公府那位小公爺，實在是癡傻得緊。”說著，她眼角餘光不著痕跡地瞥向身後若隱若現的淡青色身影，刻意抬高聲調，“自從郡主為他議親，他竟生生絕食數月，如今整個人瘦得形銷骨立。前日還聽聞，郡主一怒之下，把他房裏一個伶俐的女使活活打死了......”
    盛明蘭握著帕子的指尖驟然收緊，掌心被掐出深深的月牙痕。那深埋心底、本已漸趨平靜的身影，此刻如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泛起層層漣漪。她恍惚間又回到那馬球場上，少年身著鮮衣，騎在駿馬上英姿颯爽，眼眸明亮如星子墜落，笑著對她承諾：“六妹妹，看我把簪子贏來。”
    “明丫頭許是累了。”盛老太太敏銳地捕捉到孫女的異樣，不著痕跡地起身告辭。回程的馬車上，車簾隨著馬車顛簸輕輕晃動，明蘭望著簾外隨風搖曳的柳枝，聲音輕得仿佛怕驚散了什麽：“你可聽說齊國公府的事？”丹橘猶豫片刻，湊近她耳畔，壓低聲音道：“聽說那女使生得與姑娘有幾分相似，是小公爺親自要去伺候的。後來小公爺絕食，旁人勸都無用，唯獨她能說上幾句......”
    夜色漸濃，盛老太太房裏燭火昏黃，光暈在牆上搖曳。她心疼地握著明蘭微涼的手，滿是擔憂：“傻丫頭，齊衡再好，那國公府豈是好進的？平寧郡主心高氣傲，怎會容你進門？”明蘭咬著唇，眼眶泛紅，語氣卻帶著執拗：“祖母，他為了我與郡主抗衡，這份心意......”
    “心意？”盛老太太長歎一聲，眼中滿是滄桑，“若隻是兩情相悅便能順遂，這世上哪來這麽多癡男怨女？那齊國公府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暗流湧動，你若進去，隻怕要受盡委屈。”明蘭卻堅定地搖頭，眼中閃爍著熾熱的光：“若能與他相守，吃苦又何妨？”
    元宵佳節，東京街頭張燈結彩，熱鬧非凡。盛家姐妹結伴而行，如蘭看著墨蘭一身錦繡，忍不住撇了撇嘴：“整日穿得花枝招展，也不嫌俗，就知道想著攀高枝。”這句不經意的話，卻像一根刺，讓明蘭腳步一頓，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人群中，戴著傀儡麵具的小廝不為悄悄靠近，壓低聲音急切地說：“姑娘，小公爺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隻求姑娘一句話......”話音未落，突然一陣喧囂，巡防營開始驅散人群。明蘭心急如焚，慌亂中抓住不為的衣袖，語氣堅定：“你回去告訴小公爺，他若不負我，我定不負他！”
    夜色漸深，花燈如晝，映照著明蘭離去的背影。她望著遠處璀璨的燈火，心中泛起陣陣漣漪。她深知，這一去，便是踏上了一條布滿荊棘的路，但為了那份刻骨銘心的情意，她甘之如飴。
    次日，盛紘下衙歸來，徑直前往盛老太太處。暮色中，他的玄色官袍還沾著衙署的寒氣，踏入壽安堂，隻見盛老太太正端坐在黃花梨太師椅上，手中檀香佛珠輕輕轉動，發出細微的聲響。
    “母親，昨夜之事是南方匪寇作亂，那賊首竟公然稱帝。”盛紘將烏紗帽放在案上，神色凝重，“官家擔心亂黨混入京城，故而緊急叫停了燈會。我已吩咐下去，府中上下無事不得外出。”
    盛老太太手中的佛珠陡然停住，渾濁的眼眸閃過一絲疑慮：“區區賊寇何至於急忙停了燈會？著實反常。”她輕叩扶手，紅木桌麵發出沉悶的聲響。
    盛紘摩挲著腰間玉帶，同樣覺得事有蹊蹺，沉吟片刻道：“母親所言極是，此事背後恐怕另有隱情，瞧這陣仗，倒像是在抓什麽要緊人物。”
    次日清晨，晨霧未散，王若弗便被盛紘遣回娘家，一襲織錦披風在霧氣中掠過垂花門，昨日盛紘讓她回娘家探聽消息。
    當日下午，王若弗神色匆匆地奔進府中，鬢邊的珍珠步搖隨著急促的步伐劇烈晃動，一路直奔壽安堂。“娘親，出大事了！”她抓起茶盞猛灌一口，平複了下呼吸，“榮妃的妹妹榮飛燕昨夜觀燈時，竟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擄走！巡防營連夜搜尋，今早才在朱雀大街發現她——從路過的馬車上滾落，渾身是血！榮府本以為人救回來了，讓人在家好生休養，誰曾想那榮飛燕也是剛烈，不堪受辱，趁著夜色，披著一身白衣懸梁自盡了。”
    開封府門前被圍得水泄不通，百姓們都被榮飛燕之事鬧得人心惶惶。小桃懷裏緊緊抱著油紙包的桂花糕，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尋著和她約好的不為，尋了許久都不見人影，無奈之下隻能先回盛府。明蘭得知後，心中難免失落，她滿心牽掛著齊衡——不知在國公府中的他，是否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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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明蘭為了去玉清觀見衛姨媽，前來求王若弗準許。王若弗本就不願，聽聞此事，手中的茶盞重重磕在案幾上，瓷麵頓時泛起細微裂紋。明蘭見狀，忽而福身，巧笑嫣然地湊到嫡母身側：“前日裏見母親房中的紫鵑蘭開得極好，女兒特地尋來本培植秘籍，正想請母親......”話未說完，王若弗已被哄得眉開眼笑，終是鬆口應允。
    次日破曉，天光微亮，明蘭的馬車緩緩碾過青石板路，仿佛也在碾開那塵封多年的真相。見到衛姨媽和多年不見的小蝶時，三人相擁而泣。哭過一場後，小蝶將當年衛小娘交給她的鐲子輕輕戴在明蘭腕上，那鐲子溫潤細膩，這是衛小娘唯一的嫁妝，也承載著母親對她的牽掛，將來必定要陪著明蘭出嫁。
    衛姨媽和小蝶還帶來了當年給衛小娘看診的張郎中，起初張郎中稱實在記不得當年之事。可當明蘭細細提起當日情形，老人渾濁的眼睛突然亮起：“那日我先是給林噙霜看了病，後來又去瞧了身懷六甲的衛小娘。我明明叮囑過，說孕婦胎兒有些大，須得多多走動，飲食清淡。”明蘭頓時如遭雷擊，那時林噙霜日日送來山珍海味，還派女使攔著衛小娘不讓走動，這一切，竟是完全違背了醫囑！
    見明蘭又出門，林噙霜心中生疑。女使周娘子回報稱，她男人在揚州守了好幾天張郎中，卻一直沒見著人影。林噙霜心中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仿佛有什麽秘密即將被揭開。
    祠堂內青煙嫋嫋，明蘭跪得筆直。當盛紘瞥見女兒虔誠的模樣，難得露出欣慰神色，誇讚她懂事。“爹爹可還記得母親？”她望著牌位，輕聲發問，話語間暗藏鋒芒。盛紘卻將茶盞重重一放，語氣不耐：“都是陳年舊事，莫要再提。”明蘭見此，便稱想做場法事超度衛小娘，希望盛紘能滴幾滴血鎮鎮“小鬼”。盛紘本就不信鬼神，不僅不肯，還將她罵了一通，最後直接拂袖離去。這些本是明蘭編出來的試探，望著父親決絕的背影，她心中泛起陣陣寒意——原來在盛紘心中，那段情早已消散，如風中殘燭，熄滅得幹幹淨淨。看到盛紘不願為枕邊人滴血，心中還是涼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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