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來了。”
    朱子明母親端來一罐啤酒，放在了茶幾上，然後謹慎的退後幾步轉身走開。
    沙發上的短發少女痛苦的扭動著身子，她艱難端起啤酒，似乎被激怒：“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離我這麽遠，我是什麽很髒的人嗎！”
    這時，朱子明母親從廚房走了出來。
    她端著兩盤小菜慢慢的走了過來。
    小菜放在茶幾上。
    很簡陋。
    隻是一盤拌黃瓜加花生，一盤香腸炒雞蛋。
    朱子明母親擦了擦手，眼神和藹：“我去廚房給你弄了兩個小菜，廚房裏也沒什麽東西，隻有這些，光喝酒傷身體，你吃點菜。”
    短發少女“看”著眼前的小菜。
    她舉起筷子夾了口雞蛋，溫熱香甜，那一瞬間，淚如雨下。
    很久很久，她沒有吃過熱乎乎的東西了。
    “你，你不勸我別喝酒？”短發少女哽咽的問道。
    朱子明母親看看眼前沒有五官的臉，竟然一點都不怕，而是順勢坐下，語氣溫柔：“如果不是有心事，誰願意喝這麽酒呢。”
    短發少女頓時破防，眼淚不住的流下。
    她感受到了久違的關切。
    那種感覺讓她不安，她覺得自己不配。
    這麽壞的我。
    沒資格被人理解。
    短發少女大口大口吃著雞蛋，淚水混著啤酒吞下。
    “慢慢吃，不急，不急。”朱子明母親隻是輕聲開口，靜靜的看著眼前的短發少女。
    她眼中沒有任何懼怕的神情。
    隻是溫柔到極點。
    活了這麽多年。
    雖然看不見很多東西，但卻看透了很多東西。
    再怎麽離奇的東西，都終究是有存在的道理的。
    除了沒有臉之外。
    眼前的少女，其實也沒什麽值得害怕的。
    短發少女喝完手中的啤酒，迎著朱子明母親溫柔的目光，再度淚崩：“我錯了，我是個壞女人！我是個不要臉的壞女人！！我沒有資格讓你對我這麽好。”
    她痛哭。
    而朱子明母親卻攬住她的肩膀，安慰起來：“每個人都會犯錯，錯誤隻是攔在人生道路上的大石頭，搬開它或許非常痛苦，但如果不搬開，它隻會一直攔在你麵前。我們要做的，隻能是振作起來，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不，不......不是的。”
    短發少女明顯有些恍惚：“已經改變不了什麽了，他已經死了。”
    朱子明母親眼中終於閃過幾分吃驚。
    “我不該懷疑他的，他說要給我幸福，拚命的工作，我不相信，我，我說他一輩子都不可能買得起房。”
    短發少女死死抓著手機。
    那個不知名的軟件上，隻有和一個人的聊天記錄。
    “我今天幹了十三個小時，掙了三百，老板誇我有上進心，還多給了五十紅包，嘿嘿。”
    “沒關係，我不累，我們連麥打遊戲吧，好久沒一起玩了。”
    “今天是情人節，我沒辦法陪你，發你個大紅包，你好好出去玩兒吧。”
    “對不起對不起，我昨晚睡著了，忘記回你消息了。”
    “過年我先不回去了，三倍工資，過年這十幾天我能掙五千呢！”
    “錢都存裏麵啦，你需要用就提出來。老公不在身邊，你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經常吃外賣，你可以下樓吃飯店嘛，飯店幹淨一些。”
    “等我攢夠錢我們就結婚。”
    “快了快了，首付的錢就要攢出來了。”
    “我不累，誰說我累了，為了我們的未來，努力一點是值得的。”
    .......
    “我就要娶你，我就要你在漢市有個家！”
    .......
    “你為什麽不相信我，我都說我可以的，別勸我！”
    ......
    “如果連你都不相信我，這個世界上就沒人能相信我了。”
    ......
    聊天的間隔越來越長。
    信息那一頭的男子，似乎越來越忙。
    最終消息定格在最後一句話。
    “寶，我想你了。”
    然後，再沒有了消息。
    短發少女蜷縮著身子，死死抱著手機：“求求你不要死，你死了，我就再也沒有親人了。我相信你，我真的相信你，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打擊你了，求你回來吧。”
    她痛苦的抽著自己的臉，咒罵自己不要臉。
    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男人死了。
    死在流水線上。
    他沒有父母。
    幾百塊錢的碎屏手機上，隻有和一個女孩的聊天記錄。
    於是老板將撫恤金轉給了她。
    現在。
    他們付的起首付了。
    但是他不在了。
    “我好想他。”短發少女嗚咽著說道：“隻要他能回來，變成什麽樣都可以，就算變成怪物，我寧願他變成怪物回來吃了我。”
    朱子明母親摸著少女的頭：“傻孩子......”
    她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這種時候。
    不管說什麽都是風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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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都會讓女孩情緒更加失控。
    “他肯定是一個很好的人。”朱子明母親輕聲道。
    短發少女重重點頭：“是的，他真的很好。”
    “其實你也很好。”朱子明母親說道：“他根本就不會怪你。”
    “他不會的，他當然不會，他這麽好的人，根本舍不得怪其他人。他總是覺得買不起房子，生活這麽苦，是因為他不努力，所以他拚了命的工作。”
    “我好想他。”
    “好想他......”
    短發少女頓了頓。
    她突然仰起了頭，光滑的臉上逐漸浮現出眼睛，鼻子，耳朵，嘴巴。
    很清秀，很乖的樣子。
    隻是滿臉的淚痕顯得非常憔悴。
    “我，好像忘記了很多的事情，現在想起來了。”短發少女努力的笑了：“阿姨，你去睡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朱子明母親擔憂的看了她一眼，隻能起身，準備走入房間。
    “謝謝你，阿姨。”
    “我差一點就失控了。”
    “謝謝你的炒雞蛋。”
    “真的很好吃。”
    朱子明母親點了點頭，欲言又止，露出幾分遺憾和傷感，然後走進房間。
    客廳再次變得空空蕩蕩。
    短發少女擦了擦臉，然後親吻了一下手機。
    對不起。
    我忘了好多事。
    其實我早就去找你了呀。
    我真笨。
    連這些都忘記了。
    還好沒有忘記你。
    老公，我去找你啦。
    你不會嫌我笨吧。
    嫌我也沒有用。
    這輩子我已經纏上你了。
    下輩子吧。
    下輩子你別找我了。
    短發少女從睡衣中掏出一個十字架，那是一條項鏈，隻是十字架的底部磨得非常尖銳，猶如一個小匕首。
    她將十字架慢慢的推入了自己的胸膛。
    “上帝保佑。”
    “希望我不要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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