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那聲音，低沉、雄渾、悠長，帶著難以言喻的古老威嚴與穿透一切的力量，瞬間蓋過了所有的喧囂！
    它並非物理上的巨響，更像是一種直接在靈魂深處回蕩的共鳴，震得每個人頭皮發麻，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攥住，又猛地鬆開。
    連翻騰的血液和狂跳的心律都被這聲音強行壓製了一瞬。
    帶來一種近乎暈眩的空白。
    鈴聲的束縛驟然減弱。
    老婦人手腕上那串催命的銅鈴，發出的“鈴鈴”聲像是被投入了粘稠的瀝青中，瞬間變得滯澀、模糊……失去了那種鑽入骨髓的穿透力。
    她的眼珠劇烈地收縮，枯槁的臉上露出了近乎驚駭的震悚。
    那老婦人猛地扭動僵硬的脖頸，渾濁的目光死死釘向那片漆黑如墨、波濤翻湧的大海深處，仿佛要穿透那無邊的黑暗，看清號角聲的源頭。
    祭台上那個搏動著的巨大瘤狀物，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擊！它劇烈地痙攣、收縮，頂端被頂起的粘稠血漿如同失去了支撐般轟然塌陷回盆中，濺起令人作嘔的、帶著腥甜鐵鏽味的浪花。
    那股彌漫開來的、令人窒息絕望的古老惡意，如同潮水般猛地退卻！壓在眾人背脊上的沉重感、侵蝕生命力的冰冷吸力，瞬間減輕了大半。
    雖然陰冷依舊，但至少不再是抽筋剝髓般的掠奪。
    撲上來的黑袍人群，無論是攀爬的還是在地麵嘶吼的，動作齊齊一僵。
    他們眼中赤裸的攫取欲望被一種更深層、更原始的恐懼所取代。動作最快、即將抓住那個停在半坡同學腳踝的幾隻枯爪，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甚至微微顫抖起來。狂熱的嘶吼變成了意義不明的、帶著驚恐的嗚咽。
    人群出現了明顯的騷動和混亂。
    班長反應最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如同天降甘霖。他探出的手猛地向前一撈，死死抓住了那個幾乎放棄的同學的手腕。
    “起來！！快！！”
    他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硬生生將對方沉重的身體向上拖拽了一截。
    那同學被手腕的劇痛和班長狂暴的力量驚醒，求生的本能再次點燃。他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喘息，手腳並用地向上攀爬，指甲在濕滑的岩石上摳出幾道帶血的印痕，暫時脫離了下方那幾隻因恐懼而僵直的手爪範圍。
    “那……那是什麽聲音？”
    其他同學也感到身上一輕，心髒的絞痛緩解了許多，但另一種更宏大的、帶著深海未知的寒意卻悄然升起。
    同學們一邊繼續奮力向上，一邊忍不住望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那片吞噬了所有光線的、墨汁般翻滾的大海，海麵依舊漆黑，但號角聲傳來的方向，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攪動？
    極遠處的黑暗裏，仿佛有比夜色更濃鬱的輪廓在波濤之下若隱若現，那輪廓過於巨大，僅僅一個模糊的邊角，就足以讓人聯想到深埋海床的古老山脈。
    “不知道！但謝天謝地！”
    那個被班長拉上來的同學帶著劫後餘生的哭腔，手腳並用，速度明顯快了起來。剛才心髒被攥緊的感覺消失了，力氣似乎又回到了身體裏一些。
    但恐懼並未消失，隻是從一種具象的、即將被撕碎的威脅，轉化成了對更浩瀚、更不可名狀之物的敬畏與戰栗。
    “別愣著！趁現在！”
    “趕緊！！繼續往上爬！！”
    班長厲聲催促，聲音依舊嘶啞，卻多了一絲絕境逢生的狠勁。
    他沒有回身攻擊那些暫時陷入混亂的黑袍人，而是將全部精力集中在攀爬上，目光死死鎖定坡頂那道由幾塊巨大、黝黑岩石犬牙交錯形成的狹窄通道。
    他深知，這詭異的號角聲帶來的喘息隻是隻是暫時的。
    無論是那蘊含著惡意的祭壇、陰魂不散的老婦人，還是這未知的深海之物，都絕非善類。
    時間，每一秒都無比珍貴。
    岩石上的老婦人似乎從最初的震驚中恢複過來，她渾濁的目光死死盯著海麵深處，手腕再次開始晃動銅鈴。
    但這一次，鈴聲明顯失去了之前的韻律和穿透力，帶著一種氣急敗壞的急促和混亂。
    她在試圖重新奪回掌控權，驅散黑袍人心中的恐懼。
    然而，那深海號角的餘威猶在。
    鈴聲雖然重新響起，卻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輕易地催動黑袍人的狂熱。
    下方的人群出現了明顯的混亂和遲疑，一部分人畏縮不前，驚恐地望著大海的方向，另一部分則在本能和鈴聲的驅使下，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動作僵硬地繼續向上攀爬，但速度和氣勢都大打折扣。
    祭壇上的凸起物再次開始搏動，試圖重新凝聚那股惡意，但速度明顯慢了許多，仿佛受到了極大的幹擾。暗紅色的血漿翻滾得更加劇烈，像是在進行某種無聲的對抗。
    那股陰冷的氣息雖然重新彌漫，卻虛弱了許多，像是被號角聲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傷口。
    “快！就在前麵！”
    班長第一個衝到了坡頂幾塊巨大岩石形成的天然屏障前。石梁下方，是一條被海水侵蝕、風化形成的狹窄縫隙，僅容一人側身勉強通過，通向更高的地勢，那裏亂石林立，或許能提供更多藏身之處。
    他毫不猶豫地側身鑽了進去，同時回身，用那根帶著血跡和斷茬的木棍，狠狠捅向一個緊追不舍、試圖擠進來的黑袍執行者。
    斷茬深深刺入對方的小腹，黑袍人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到極點的慘嚎，雙手死死捂住噴湧出黑色液體的傷口，身體像破麻袋一樣翻滾下去，砸倒了下方兩個試圖攀爬的同夥。
    “快！一個接一個！別擠！”
    班長在狹窄的石縫中吼道，用身體頂住入口，為後麵的同學爭取時間。
    他的手臂肌肉因過度用力而劇烈顫抖，傷口滲出的血染紅了周圍的岩石。
    喻靈兒也緊隨其後鑽入石縫。冰冷粗糙的岩石緊貼著她的身體，帶來一種奇異的、短暫的安全感。她回頭，看到其他同學正連滾帶爬地衝上坡頂，臉上混雜著恐懼和一絲難以置信的僥幸。
    當最後一個差點掉隊的同學尖叫著撲向石縫入口時，下方混亂的黑袍人群中，一個臉上塗抹著怪異油彩的黑袍人，似乎擺脫了號角聲帶來的震懾。
    他眼中閃過一絲怨毒，猛地將手中那根頂端閃爍著不祥光芒的法杖，如同投擲標槍般，狠狠朝著正在狼狽鑽入石縫的背影，丟了過去。
    那尖銳的法杖，伴隨著一道慘綠色的、帶著強烈不祥氣息的光束，迅疾無比地射向那個同學的後心！
    那光芒格外強烈地閃爍起來。
    “小心！” 旁邊的人瞳孔驟然縮成針尖，厲聲尖叫，聲音因為極度的驚駭而扭曲變調！
    但一切都太快了！
    那同學上半身剛剛探入石縫，慘綠光束已至！他幾乎已經感受到那致命的冰冷！
    千鈞一發之際，班長爆發出驚人的反應速度！他猛地將手中的木棍橫著向側麵一擋，整個人如同盾牌般向那個方向傾斜！
    “嗤啦——！！！”
    法杖狠狠撞在木棍上。沒有巨大的爆炸，隻有令人牙酸的腐蝕聲。
    那根粗壯的木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表麵冒出滋滋作響的濃煙和白沫。
    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焦糊味混合著濃重的硫磺和腐朽血肉的惡臭瞬間在狹窄的石縫中彌漫開來！
    幾縷殘餘的能量擦著班長的胳膊和那個同學的肩膀掠過！
    “啊——！”
    那同學發出淒厲的慘叫，肩膀外側的衣物瞬間化為飛灰，皮膚和肌肉如同被無形的烙鐵燙過。幾道深可見骨的、邊緣焦黑卷曲的灼痕深入血肉，劇痛讓他幾乎暈厥。
    “呃！”
    班長也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
    他持棍格擋的手臂外側衣袖同樣被灼穿，小臂上留下兩道深可見骨的焦黑傷口，皮肉翻卷，鮮血混合著焦糊的皮肉，觸目驚心。
    巨大的衝擊力讓他身體猛地一晃，後背重重撞在身後的岩石上，眼前金星亂冒，劇烈的疼痛幾乎讓他窒息。
    但他死死咬住下唇，將湧到喉嚨口的腥甜硬生生咽下，用染血的身體死死撐住入口，將痛苦化作一聲嘶啞的咆哮：“進去！快拉他進去！堵住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