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教授看情況不對，連忙做起和事佬：“哎呀老傅，你先等等，這裏有誤會。我叫小月跟你說清楚哈。”
    而後立刻向著龍月，語帶催促，讓她盡快說一說事情的經過。
    “我之前給他補習的時候，看他有在收集電競訓練營的一些東西。我剛好有朋友，所以也給他提供了一些資料。” 龍月稍微提了下自己做的事情，“不過我倒真不知道，他就那麽水靈靈地去了。”
    這話一出口，王教授頓時也有點焦慮了。龍月這孩子怎麽不知道勸一勸呢。
    龍月倒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麽，“這沒什麽問題呀。雖然我跟傅笙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我可不認為他是個衝動的人。”
    “可他還是個孩子！還沒有這種決定人生的能力！” 傅文禮站起來，很是生氣，語氣越來越重。
    “傅教授，” 沒在意傅教授的語氣，龍月很和氣地給予回複，“首先呢，我沒有影響他的人生。”
    “他要是真想去，即使你把他鎖在家裏，也鎖不住想要逃出去的心。”
    龍月也不是不能理解這些當家長的人的心思。
    就是覺得好笑。
    他們難道真以為，孩子永遠都是孩子，可以一輩子控製著嗎？
    “我並不知道傅笙他想幹什麽，隻是猜測。而且，傅笙18了，不是孩子了。他有自己的主張也很正常。”
    龍月表示自己18的時候，早就已經在編程這個領域占據一席之地了。
    有能力的人會在很早的時候就為自己編織人生的計劃。
    “他怎麽能跟你比？龍月你什麽能力他什麽能力！”
    傅文禮教授身體微微顫抖，極力想控製住自己的音量。可壓抑已久的怒意好不容易找到宣泄的路徑，多少有點失去控製。
    聽了他的話，本來還挺平和的龍月臉上表情淡了下來，笑容也淡了下來。
    她不是很明白，為什麽這些父母總能夠理所當然地看低自己的孩子呢？
    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龍月飲盡茶水後，手撐著桌子慢慢也站了起來，她的視線也聚焦到傅教授身上。
    她嗤笑一聲，帶點諷刺地問傅教授，“怎麽，傅教授你是覺得自己的孩子，很差嗎？”
    “誒小月！” 王教授看龍月的狀態，擔心戰火擴大，趕緊低聲勸導。
    林清墨教授看現場狀況不大妙，稍微拉了一下傅文禮教授。
    馬泰璋教授更是借著自己的年齡插話，想緩和一下氣氛。“好了好了，我和老王兩個老人家都還沒說話呢，你們兩個倒耍起脾氣來了。懂不懂尊老呀。趕緊的，都坐下，先喝茶。”
    接著他招呼王教授，“我記得抽屜裏還有一罐西湖龍井，壺裏的紅茶茶葉也衝了幾次了，換一下，讓大家都嚐嚐。”
    然後是龍月，“來，小月，你坐我這裏來。”
    幾句話下來，傅文禮和龍月被拆開，兩人見狀也都收斂了一些，配合旁邊的幾人順勢坐下。
    此時除了居中泡茶的王教授，座位從左到右依次是：龍月，馬泰璋教授，林清墨教授，傅文禮教授。
    馬泰璋和林清墨教授坐一排，龍月和傅文禮教授正好麵對麵。
    。
    龍月其實這會也有點失控。
    她知道，自己是受到了以前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影響。
    傅笙的事情說實話跟她沒什麽關係，她也沒必要摻和進這兩父子的事情裏。但誰讓現在這事是她先挑頭。
    目的還沒達成，還是需要戰略性後撤的。
    “真不好意思，傅教授，” 龍月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首先退讓三分。“作為晚輩，失禮了。”
    “但是，傅教授，實不相瞞，您太小看您的兒子了。”
    龍月控製著自己，心平氣和地說出了想要表達的意思：“傅笙這裏，我確實是提供了一些資料，也給了他鼓勵。但他具體想怎麽做，我並不知道。”
    看傅文禮張口想說些什麽，龍月首先打斷了他，“請您先聽我說完。再判斷，我說的到底有沒有意義。”
    聞言，傅文禮雙眉緊蹙，終究是沒有說話。
    這場談話裏，他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龍月隻是個引子，借機發泄罷了。他心中明白的，因此，閉口不言。
    既是默許，也是退讓。
    龍月雖說在心裏構思著接下來要說的話，同時也特別留意著傅文禮教授的神色。
    見他不再言語，心裏也是鬆了口氣。
    默許了，就意味著機會。看來事情還是有轉機的。
    “傅教授，我確實比傅笙強很多。也正因我比他強，我才更清楚，你的兒子，也不是個弱者。他來求我補課的時候，說起電競遊戲的時候，思路清晰，邏輯清楚，很有條理。所以，我相信，他辦理休學、去往上杭，個中過程，不可能隨隨便便能做到，應是早有規劃。他避過你達成了目的，這能力，不用我說了。”
    “你說他沒有決定人生的能力，恕我直言，他的人生，你也沒有決定的資格。我也是年輕人，我也有夢想，所以我很清楚的知道，我想要什麽，不要什麽，我應該做什麽，我需要舍棄什麽。在一定程度上，我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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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過來人，龍月也曾經離經叛道、一意孤行過。傅笙的情況，她能感同身受。
    所以，這一次的喝茶聊天，她會將話題拋出來，多少也帶了點幫忙的意思。
    她相信成功率還是很大的，到底，傅文禮可比她家那一對父母，靠譜多了。
    也容易動搖，她心下補充了一句。
    “你可能會說他還沒到那個程度。但是，您也年輕過，也有過屬於您自己的追求，夢想，青春。現在的您回想起來，也一定不會覺得當年的自己很可笑吧。” 龍月說話的同時，也是直直地看著傅文禮，眼神堅定，沒有動搖。
    沒什麽需要動搖的。每一個追夢的人，都值得被尊重。
    傅文禮教授迎著龍月的視線望進她的眼中，恍惚間好像看到了離家那天的傅笙。
    他當時也是這樣直直地看著自己，不同的是，傅笙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深深地看了他父親一眼，轉身離開。
    龍月的聲音再度響起，拉回了失神的傅教授：“人生隻有一次，青春也隻有一次，可以有槍林彈雨，也可以風平浪靜。端看怎麽選擇就是了。傅笙那小子，平時總是安安靜靜的，但那隻不過是在蟄伏，總會有驚天動地的時候。所以，我一點也不奇怪，他去了上杭電競培訓營。”
    傅文禮教授凝視著龍月，這個編程領域難得的天之驕女，苦笑，“你跟傅笙也沒相處幾天，倒挺了解他。”
    龍月搖頭，揚起笑顏，“我不是了解傅笙，我是了解我自己。” 她勾起的嘴角帶著強大的自信，“有能力的人，怎麽能不生活得波瀾壯闊呢。”
    她搖搖手上的茶杯，歪頭想了會，追加一句，“不思上進，那才可惜。”
    看著這樣的龍月，傅教授有些震撼。
    他倏地明白了為什麽王教授那般欣賞這個孩子，每次提到她都是稱讚有加。
    因為，唯有如龍月這般堅信自己的人，才可能在科研這條路上持續地走下去，決不放棄。
    尤其作為一個垂暮者，在察覺自己已經到達終點後，心生迷茫之時，卻突然又發現終點之外還有路、還有希望、還有未來。那種後繼有人的喜悅和期待，實在讓人著迷。
    看著這樣的她，在一旁洗好茶杯，逐一給眾人倒茶的王教授，果然是一臉欣慰。
    而馬泰璋教授和林清墨教授，也是受到了感染。
    誰會討厭一個奮鬥進取、充滿自信的孩子呢。
    。
    留意到眾人的情況，龍月沒有繼續說下去。
    此時王教授已經給眾人都倒好茶。
    她輕抬右手，五指向著掌心彎曲握拳，拳背朝上，朝著王教授的方向輕敲三下桌麵，敬謝他的茶。
    清脆的聲音也提醒了眾人陸續向王教授回禮。
    伴隨著茶香嫋嫋，這漫長的談話在品茶中暫時告一段落。
    大家被鮮嫩清高的茶香、清透明亮的茶湯吸引了，輕啜一口，唇齒留芳。
    龍月必須得讚一個呀，“王教授，王老，您這泡茶的手藝，吾輩楷模呀！”
    王教授笑成了一朵花，那個開心呀。當然為人還是謙虛的，直說是茶好。
    傅文禮教授這會已經平靜下來了，還有心情問這茶葉是哪裏來的。
    馬泰璋教授讓他們小聲點，趕緊品嚐，說這是中心辦公室的張部長偷藏的茶葉。他上次來看到了，惦記這茶葉許久，終於蹭到了。
    林清墨教授聽了這話更是捂嘴笑了，不住地調侃馬教授待會得早點回家，可別被人贓並獲。
    最後龍月不緊不慢的補了一句，張部長今天開會，估計要很晚，來不及趕過來開堂。這會是見者有份，都是共犯。
    眾人哄然大笑。
    先前有點劍拔弩張的氣氛，在茶香中，在眾人有意無意的避讓下，登時一鬆。
    到這個時候，龍月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她開口喚了傅文禮教授一聲。
    這話讓傅文禮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龍月身上，其他人也是神色不定，看向了她。
    “嗯，我最後呢，是想跟您再說一件事情。”
    傅文禮教授這一次神色沒有再變化，示意她繼續。
    “就我所知，電競，恐怕也沒有我們想得那麽簡單。”
    “怎麽說？” 問出這話的，不是傅文禮教授，而是林清墨教授。
    “我看過一些我朋友給的培訓營資料，出自能培養頂尖電競選手的俱樂部。裏麵的日常安排，可比懸梁刺股要辛苦得多。”
    龍月提到了傅笙的滿滿的、枯燥的訓練曆程，以及訓練營的考核要求，“在他們那個領域，可沒有不上不下。要麽頂尖，要麽走人。比我們想象的要更加殘酷和現實。”
    “傅笙如果沒有天賦，也不夠努力，離開是不可避免的。” 龍月告訴傅文禮，“他如果回來了，就說明他不合適。到那個時候，他什麽都會明白的。”
    “相反，如果他留在了那裏，” 龍月說到這停頓了一下，掃了一眼傅文禮教授，“那就說明，他適合那裏。”
    “傅教授，您到時候，再下判斷，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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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這麽累的嗎？” 王教授總算是明白過來了，“小月，你不阻止，原是因為這個呀。”
    可惜龍月沒這個意思，她擺手否認，“那跟我真的沒關係，我是沒興趣插手的。”
    她表示，自己會說這麽多，純粹是因為，同為年輕人，以前自己走過的路，現在有人正在走，她做不到搖旗呐喊，至少可以幫他，給他的家人說點自己知道的東西。
    她繼續朝著傅文禮解釋，“傅教授，您和我是同事，平時項目是也幫我很多，傅笙呢我好歹也教過他幾天，也算半個師父。我和你們關係都還行。電競的事情本來就不確定，我是覺得現在真的沒必要太過糾結這些。”
    “事情很快就有結果。作為家人，當個後盾就行了。這才是我的意思。”
    “原來是這樣。”傅文禮教授垂下眼眸。他竟不知有這麽多的事情穿插其中。
    原本對龍月的一些情緒和不滿，轉而變為更多的觸動和感激。
    龍月雙手連忙擺動，認為自己也就是做了點小事而已，並指出是朋友幫自己解說了許多的信息和過來人的經驗，才讓她注意到他們兩父子的事情。
    要謝的話，還是得謝她的朋友。
    “你朋友要怎麽稱呼？傅笙那邊，確實麻煩他費心了。” 傅文禮教授明白龍月的意思，如果不是她那位電競圈的朋友，恐怕他們這些完全沒接觸過那圈子的人，根本無法如此深入地了解其中的內情。
    可能，他傅文禮和傅笙之間，誤會也會更多更深。
    “他呀，叫徐文鑰。下次我介紹你們認識呀。” 龍月目的達成，功成身退。“他給我的那些資料，我待會也轉給你看看吧，傅教授。”
    “好的，麻煩你了，小月。”
    “欸，也發給我們一份吧。” 王教授、馬泰璋教授甚至還有林清墨教授，都表明了想要的心思。
    按王教授的意思，誰知道以後他們家裏的小輩會不會也對電競感興趣呢。與其不明所以，不如早點了解，省得和小輩離了心，徒增煩惱。
    。。。。。。
    品完茶，聊完天，這場茶局終於結束。
    夕陽西下，昏黃的落日渲染出了大半邊的紅霞天。一個彎彎的小月牙也掛在上麵。看來，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龍月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心裏很是自得。
    今天自己發揮穩定，情緒到位，十足一個好孩子典範。
    傅笙她本來是不想管的，可沒想到他還跟bug先生也扯上關係了。。。
    反正自己已經把能做的都做了，這一趟下來，全是繁瑣的人情世故，她不想再折騰了。
    剩下的，
    就看那兩個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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