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二點。
    夜色籠罩著山川大地，純粹的黑吞噬了喧鬧，整個訓練基地都是那麽安靜祥和。
    繁重的練習惹得人精疲力盡，隻有在深夜，才能肆無忌憚地好好喘口氣。
    即使是這樣，還是有少數卷王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
    訓練樓裏依舊亮著三四處燈光，如茫茫大海中屹立不倒的燈塔，為迷途的人兒指引方向。
    五樓，在一間位置相對偏僻的空教室裏，隨著門把慢慢轉動，隨後便響起了輕微且有規律的腳步聲。
    眼前漫無邊際的黑暗，讓人的神經變得格外敏感脆弱。
    葉敏璐沿著牆麵一點一點摸索，試圖找到開關把燈打開。
    現在的她什麽都看不見，自然也就不知道，房間裏麵不止她一個人。
    “啪嗒！”
    “啊——啊——”
    不知是誰摁下了開關，眼前頓時亮如白晝。突如其來的變故把葉敏璐嚇得閉眼尖叫不止，過了好久，她才敢慢慢將眼睛睜開。
    房間裏的陳設一覽無餘，並沒有什麽可怕的異常，同時她也終於看清了另一個人。
    送紙條讓她在晚上十二點過來的人，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葉敏璐不禁發問：“你怎麽會在這？”
    方無瑕並不打算和她打太極拳，直接就開口承認，“你收到的那張紙條，是我寫的。”
    有些事情，我必須要搞清楚！
    葉敏璐見來人是她，語氣中已經開始透著些許不耐：“怎麽會是你？”
    方無瑕眉頭一挑，“那你以為是誰呢？”
    “是……是……”葉敏璐支支吾吾，似乎想不出什麽合適的借口，額頭上的冷汗已經暴露了她內心的緊張。
    看她許久回答不出來，方無瑕抿嘴冷笑，“一個匿名的紙條，就能讓你在深更半夜跑到沒有人的空教室裏，要麽你的警惕心低得可以，要麽……”
    “你心中有鬼。”
    寥寥幾個字直接點破了她此刻的心虛，葉敏璐滿臉通紅，大聲質問：“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你把我叫過來到底要幹嘛？”
    難道她知道了什麽？
    不！不可能的！
    肯定是因為自己前幾天和她的爭執，肯定是！
    那件事的起源本來就是因為她的練習態度不好，是她理虧，我才沒有錯！
    葉敏璐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如同打翻了顏料桶，十分滑稽。
    見人已經逗得差不多了，方無瑕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裏麵，取出一張折了兩折的薄紙。
    “這是一張支票，我從你的櫃子裏找出來的。”
    轟！
    葉敏璐死死地盯著她兩指間夾著的支票，怒不可遏，“你竟然敢翻我的東西！”
    方無瑕不理會她的斥責，自顧自講話，隻是語速越來越快。
    “裏麵有一大筆錢，而且開票方是雨點。”
    她靈巧閃身，堪堪躲過衝上來要搶支票的葉敏璐，“你為什麽會收雨點的錢？你是他們的人？”
    雨點——《年華正好》這檔節目的播出平台。
    一個比所有的頭部娛樂公司，都更高一等的資本。
    眼見事情敗露，葉敏璐索性就不裝了，目眥欲裂，狀態癲狂，一心隻想要將自己的東西搶過來。
    “把支票還給我！這和你沒有關係！”
    “是他們指使你給我下套，讓我失控，就是為了在觀眾麵前抹黑我的吧！”方無瑕一邊跑，一邊還用言語不斷刺激著對方的神經，“這還和我沒有關係嗎？”
    葉敏璐怒吼：“是又怎樣！我幫他們做事，這是我應得的報酬！”
    二人在教室內一頓追逐，弄得裏麵的桌椅板凳嘎吱嘎吱響個不停。
    如果此時有第三人的話，很明顯就能看得出來，隻顧躲藏不打算傷人的方無瑕，絕對不是失去理智出手狠厲的葉敏璐的對手。
    她被追上，隻不過是時間問題。
    卻見方無瑕一時不察，被葉敏璐從側麵用力推了一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而後者因此重心失調，也順勢倒了下去。
    “呃……”
    膝蓋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傳來一陣劇痛，方無瑕蜷縮著身子，緊緊咬住下唇，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頭上滑落。
    好疼啊……
    絕對是破皮了……
    葉敏璐倒是管不了這麽多，站不起來就直接爬過去，強行掰開她的手心，把支票拿了回來。
    “哈哈哈，我的錢，這是我的錢啊……”她跪在地上，雙手顫顫巍巍地將支票展開，放肆的笑在看清上麵內容的一瞬間，僵停不動了。
    “怎，怎麽會這樣……”
    這不是我的支票！
    我的錢，我的錢去哪了！
    “因為我從來就沒有到過你的房間，更沒有打開什麽櫃子，這隻是我隨便拿的一張空支票而已。”
    身後，方無瑕一手捂著膝蓋，一手撐著旁邊的桌子，這才勉強站了起來。
    她臉色蒼白，聲線顫抖中夾雜著氣喘，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累的。
    唯有她的目光，亮若繁星，熠熠生輝。
    在此之前，方無瑕並不知道葉敏璐是雨點的人，也不知道她收了錢，更不知道她將支票放在了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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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過是找了一張空白支票作為道具，借用深夜的疲勞和語言的刺激，引得對方精神恍惚，最後再賭她能把一切真相和盤托出。
    事實證明，她的運氣確實不錯。
    葉敏璐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被騙了，惡狠狠地往前一瞪，“你詐我！”
    “是你先算計我的，”方無瑕譏笑道，“我不過是禮尚往來罷了！”
    葉敏璐一時語塞，方無瑕也懶得乘勝追擊，教室裏總算是恢複了安靜。
    她們一人扶著膝蓋靠牆而站，一人毫無形象地跪坐在地上，皆是頭發散亂，衣衫不整，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有不知道什麽時候弄出來的血痕和淤青，仔細聽聽還能聽到劇烈運動過後的急促喘氣聲。
    兩敗俱傷這個成語，第一次展現得如此直觀與視覺化。
    “方無瑕，”過了許久之後，葉敏璐淡淡開口，“你想怎樣！”
    會告訴其他學員嗎？
    還是會直接報告主辦方？
    “我隻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方無瑕抬頭望著窗外陰鬱，眼中無悲無喜，“不過現在，我已經什麽都明白了。”
    方無瑕是煥然的藝人。
    雨點和煥然同為國內領先的在線視頻媒體平台，是十幾年旗鼓相當的老對頭了。
    近兩年雨點風頭正盛，已經吞並了好幾個小平台，隱隱有了資本壟斷的趨勢。而它的對家煥然，反倒是越發的不景氣，買來的綜藝和電視劇沒有一部能頂上來，財務年年虧空，入不敷出。
    於是乎，煥然主動投誠示好，同雨點簽訂合作協議。
    雨點保證三年之內，不會對煥然進行吞並、抹黑及搶占資源等商戰行為，二者互不幹涉。
    作為交換，煥然將自己旗下的五位年輕藝人轉送至雨點簽訂分約，為期三年。
    方無瑕，就是其中之一。
    簡而言之，她不過就是煥然送給雨點的質子而已。
    三年，足以改變很多事情。
    尤其是對正在事業上升期的年輕藝人，一個微不足道的的決定，所造成的後果便是天差地別。
    《年華正好》是方無瑕簽訂分約後接到的第一個工作，雨點找到了同為參賽學員的葉敏璐，給了她一大筆錢，讓她不論用什麽方法，使方無瑕身敗名裂。
    對雨點來說，他們忌憚方無瑕的人氣與才華，絕對不會讓這樣一個出類拔萃的年輕藝人，在三年後安然無恙地回到自己的競爭對手那裏。
    對煥然來說，以一個方無瑕來換取自身三年的平安，劃算得很，也許他們會在幾年後，找到一個更優秀的替代品。
    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是得利者。
    隻有方無瑕夾在中間，孤立無援。
    從上島的那一刻，她的命運就已經注定。
    方無瑕轉過身，一瘸一拐地往門外走去。
    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當下也要向前看，向前走。
    不去理會身後的狼狽，隻管珍惜眼前的朝陽。
    當她走到門口時，葉敏璐從後麵把她叫住。
    “你會把這件事情說出去嗎？”
    “放心吧，我沒有這麽無聊！”
    葉敏璐隻是個拿錢辦事的人，或許還有一部分，是她想踩在自己的肩膀上賺流量吧。
    愛名愛利，人之常情而已。
    方無瑕是不會把這件事怪在她身上的。
    但是二人之間總歸還有這麽一檔事隔著，日後再見麵，怕也很難和平相處了。
    方無瑕離開了教室，行走在昏暗無人的走廊中。
    她現在心裏很亂，並不想馬上回去。
    五樓是最高層，再往上就是天台了。
    她拖著負傷的右腿，一步一步挪上台階，推開那扇虛掩著的天門，眼前一片開闊。
    可能是因為夜空中有星星月亮，還街道旁零星的路燈和遠處廣場上的霓虹燈，晚上十二點的天台，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伸手不見五指。
    不遠處的欄杆旁，靠著一個迷迷糊糊的身影。
    有人在這裏？
    方無瑕好奇地走上前去，“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回宿舍？”
    陸湘娉頭也不轉，輕輕抖了抖香煙上的灰，前麵的那一點火星瞬間變得更加豔紅。
    “你不也沒回去嗎？”
    如果換做平時的方無瑕，不管在天台遇到的是誰，哪怕是從電視機裏爬出來的貞子，她都會樂嗬嗬地撲上去問東問西。
    但是，原諒她現在真的沒有一點精神了。
    她走過去，垂頭喪氣地趴在欄杆上，一言不發。
    “心情不好啊？”陸湘娉打開自己的香煙盒，遞過去，“來一根！”
    方無瑕瞥了一眼，“抱歉，我不抽煙。”
    陸湘娉無奈搖頭，重新將煙盒收回口袋裏，“那你的人生，可是少了很多樂趣。”
    “吸煙有害健康，”方無瑕機械地念著這句從小聽到大的文化標語，順便在後麵加了一句，“而且還會毀容。”
    陸湘娉噗嗤一笑，表示十分認同，“這倒是真的。我抽煙之前，可是比現在更漂亮哦！”
    啊這……
    方無瑕的眼神中終於有了些不一樣的情感——那是濃濃的哀怨，與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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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就我們兩個活人，我長得又不好看，你沒必要對著我凡爾賽。”
    “唉，沒勁！”陸湘娉將煙頭扔在地上，用細跟把僅剩的一絲火星踩滅。
    “從小到大，不管是男是女，隻要一看到我的臉，要麽是誇讚地天花亂墜，要麽就是和你剛才一樣的反應。”她小嘴一撅，兩彎秀氣的眉毛都快擠成了一個倒八字，“膩都膩死了！”
    所有人都一樣，無聊死了！
    除了，她。
    她是目前為止，唯一一個對我沒有興趣的人類。
    這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我一定要把她綁到手！
    夜空中，一輪弦月高懸九州，惠澤世人，每個孩子抬起頭，看到的都是同一個月亮。
    宣凝試圖將趙恩繪拽出練習室，“恩繪姐，你的傷剛恢複一點，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我這幾天都快在床上躺發黴了~”趙恩繪倔強地抱住門框不撒手。
    “阿嚏！”
    感受到扯胳膊的力氣猛然一鬆，趙恩繪轉過頭，幸災樂禍地看著揉鼻子的小隊長，“你的感冒也沒好，還是你先去回去休息吧。”
    宣凝聞言，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我這幾天吃藥吃得連喝水都是苦味~”
    不回去，說什麽也不回去！
    我要在練習室裏過夜！
    林致雅和鄭葭兩個小腦袋擠在一塊，正努力研究著那個怎麽折騰都不亮的自製道具。
    林致雅實在是堅持不住，站直身體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找到故障原因了沒有啊？”
    “應該是……”
    鄭葭裏裏外外都檢查了個遍，基本已經能確定問題出在哪兒了。
    “紐扣電池沒電了，換兩個新的就可以啦！”
    靠！
    沒用！
    怎麽才充當了兩個晚上的小夜燈就沒電了呢？
    薑夭妍一個人在燈火通明的訓練室裏練習後空翻，身後傳來開門聲，她猛地一回頭。
    孟千音背著黑色單肩包，有些尷尬地站在門口，躊躇不敢進來。
    “我……我和你一起練吧。”
    薑夭妍愣了三秒，隨後心頭一暖，喜笑顏開。
    我們一起練習。
    因為我們，是一個團隊！
    “哢！”
    江揚合上劇本，對剛才的那出舞台劇表示十分滿意。
    “就是這個氛圍，記得明天不要掉鏈子哦！”
    夏程程和花田莉生無可戀地癱在地上，無意識對視一眼，互相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詭異的惺惺相惜。
    一公錄製的最後一天，每個學員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做好充足的賽前準備。
    時間不會停止，故事仍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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