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南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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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
一顆人頭高高飛起,在空中轉了幾圈後砸落在地上。
無頭的屍體在馬上晃動幾下後也軟綿綿的撲倒在地上。
這一幕讓周圍原本蠢蠢欲動的人馬一時間不敢上前。
短暫的震懾住這些羌人,關彝臉上的憂色卻絲毫沒有減少。
早在出發的時候,關彝就已經有預感這次的行程不會太順利。
隻是讓關彝沒想到的是這些羌人居然這麽早就冒了出來。
先頭的一千騎兵剛進入涼州地界,就偵察到了羌人的動向。
同時自己的蹤跡也暴露在了羌人的眼皮底下。
這群羌人就像是聞到腥味兒的蒼蠅一樣圍了上來。
若這支隊伍隻有士兵的話,那些羌人絕對不會看自己一眼。
因為多年的經驗告訴他們,和漢人的士兵作戰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可誰讓這支隊伍除了那兩萬騎兵外,還有兩萬多的婦孺。
這哪裏還是一支騎兵護送的隊伍,分明就是一座移動的金山!
草原上什麽都缺,缺兵器,缺鹽,缺所有的所有,最重要的是缺人口!
這支兵馬護送的女人是最好的生育工具,隊伍中的孩子稍加成長就能幫他們放牧。
隻要滅掉這支騎兵,不,哪怕滅不掉。
隻需要劫出來一部分女人,就算大賺!
敵人有騎兵怕什麽?羌人最不缺的就是騎兵!
見過狼群狩獵黃羊嗎?
慢慢的溜,溜到獵物精疲力盡,自然會露出破綻,到那時就是狩獵的最佳時機!
期間,一支支數量不等的羌人兵馬不停的對關彝他們進行襲擾。
這也是草原部族最擅長的戰法,他們要用最小的代價來消耗關彝他們的精力。
“這麽下去不是辦法。”
“咱們早晚會被這些羌人拖死在這裏。”
司馬楙身為臨時營地的城守,在南歸的路上依然肩負此責,此刻的他正在盡力的安撫那些婦孺。
楊稷則來到關彝身邊,麵露擔憂的看著周遭再次蠢蠢欲動的羌人隊伍。
別看這會兒隻有這麽點人,但隻要他們願意。
數個時辰內就能集結起大幾萬人馬。
隻是因為漢軍大部分都有鎧甲,且軍容嚴整。
他們還沒傻到用雞蛋碰石頭的地步。
關彝和楊稷對於羌人的襲擾倒也算不上怨恨。
在北邊這幾年,他們早就學會了草原上弱肉強食的法則。
再說了,當初營地裏很多女子都是二人帶著士兵從各個部落裏劫掠而來的。
草原上沒有隻允許你劫掠別人,不許別人劫掠你的道理。
但在這個時候他們跟在自己的身後,那意圖就很明顯了。
這些羌人對自己這支隊伍產生了興趣。
聽到楊稷的話,關彝緩緩開口道:
“聯絡朝廷的兵馬早就已經派出去了。”
“但現在隴西形勢你我都不清楚,誰也不知道援兵什麽時候到。”
“甚至連能不能來都是個問題。”
“楊兄,咱們之前的決定是不是有點太倉促了!”
關彝一邊說,一邊看著再次靠近的敵人,眉頭緊皺。
楊稷搖了搖頭:
“關將軍莫要說這種喪氣話,咱們早晚是要回家的。”
“早一日,晚一日,都避不開這些狼崽子。”
“現在隻有這一支敵人。”
“要是讓司馬攸找到,那才是兩麵受敵呢!”
在北邊的這些年,這幾萬人的擔子一直壓在關彝的身上,這種壓力也隨著人口的增多慢慢增加。
雖說有自己和司馬楙分擔,可終究還是關彝擔下了大部分。
現在前路未卜,後有豺狼,更是把這種壓力無限放大。
麵對這種局麵,楊稷除了出聲寬慰,也實在想不到別的法子。
關彝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是這些狗皮膏藥一樣的敵人。
著實讓人有些頭疼。
要不是為了保護這些婦孺,他早就讓士兵衝殺了。
可話又說回來,要是沒有這些婦孺,這些羌人肯定不敢招惹自己。
這根本就是個兩難的境地。
再次將一支前來試探的羌人兵馬絞殺。
楊稷接著說道:
“我估摸著這些人的耐心也快耗盡了。”
“再有幾天,咱們到達永登,他們多半就該動手了。”
永登地處武威郡和金城郡的交界處,想要從隴西到達天水,此地是必經之路。
但是想要到達隴西,必須要經過一條峽穀,對於騎兵來說,山穀地形是最不願意遇到的。
而這條峽穀,就在永登!
“無論怎麽說,咱們已經走到這裏了,不可能再退回去。”
“讓將士們稍微收攏一下,別被這群狼崽子覷到機會!”
關彝深以為然,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
清理掉這些蒼蠅後,大軍繼續緩緩前行。
一支隊伍遠遠的輟在關彝等人的身後,但卻從來不主動上前。
在看到那支衝上去的人馬被關彝他們徹底絞殺之後。
為首之人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看來他們的精力已經被耗的差不多了。”
“給兒郎們傳令,接下來到他們登場的時候。”
“我要在石灰峽剿滅這支兵馬。”
“本汗隻要一半的財物和女人,其餘的誰搶到就是誰的!”
聽到頭領的話,身邊的親信眼裏瞬間露出激動和貪婪的目光。
首領才隻要一半的財物和女人,那剩下的那一半足夠大家分了!
消息傳下去之後,立刻引發一陣騷亂,所有人都被這些財物和女人刺激的嗷嗷怪叫。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騷擾愈發的激烈,一股惶恐不安的氣氛也慢慢的蔓延到整個隊伍。
入夜,那群羌人緩緩退走。
倒不是因為他們不想在夜間襲擾,而是因為這種襲擾 毫無成效。
夜盲症是這個時代困擾著所有士兵的一大難題。
羌人或許會比中原士兵的夜盲症稍微輕一些,但絕對比不過關彝這支隊伍。
之前的幾次夜襲,讓他們損失慘重。
再加上夜間溫度太低。
後麵他們就很識趣的沒有再在夜間進行襲擾。
做好警戒之後,士兵們難得的和家人圍坐在一起,享受著這片刻的溫馨。
“給我一把刀,我能護住我自己和關關!”
靠在關彝身邊,賈褒突然開口說道。
關彝聞言心中一震,扭頭看向賈褒。
賈褒目光堅定的看著關彝。
關彝愛憐的撫了一下賈褒被寒風吹得淩亂的碎發。
“說什麽胡話呢。”
“我和楊將軍早有計較,隻要咱們過了石灰峽,就能甩掉這些羌人。”
賈褒搖了搖頭說道:
“你不用拿這些話來誆我。”
“你不在營地裏的日子,營地裏的一應事務是我幫著司馬楙打理的。”
“營地裏什麽情況,我比你清楚的多。”
“我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村婦。”
“敵人必會在石灰峽埋伏。”
“帶著這些婦孺,大軍不可能輕易通過石灰峽。”
關彝聞言怒道:
“這個司馬楙,怎麽什麽都往外說!”
賈褒握住關彝的手:
“是我逼著他說的,你不要怪他。”
“這支大軍的存亡,不能拿來開玩笑!”
話說到這個份上,關彝的手終於忍不住的開始顫抖起來。
什麽叫護住她自己和關關,分明是要在緊要關頭自我了斷,省得拖累大軍,也省得被俘虜。
關彝的眼眶瞬間泛紅,作為丈夫,作為父親。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如此的無能,連妻女都無法護住周全。
關關那麽可愛,她甚至都還沒有真正的見過這個世界。
“你也別想著把我們母女送走。”
“且不說能不能安全脫身。”
“隻要我們娘倆離開,大軍會立刻潰散。”
“誰的妻子不是妻子,誰的家人不是家人。”
映著火光,關彝臉上表情的變化被賈褒看了個真切。
提前把這條路給堵死。
這種生死關頭,要是關彝敢把賈褒母女悄悄送走,士氣立刻就會崩塌。
到時候別說是到達天水,能不能活著逃走都是個問題。
關彝的內心久久的掙紮,最終也隻能無奈的歎一口氣。
他的心底確實閃過這個念頭,可也正如賈褒所說,真要是這麽做,都不用羌人來打,自己人都能亂成一團。
“你跟著我受苦了!”
千言萬語,最終化作這一句脫口而出的話。
賈褒聞言,臉上露出笑容:
“夫君,你知道嗎?”
“跟著你的這兩年時間,是奴家此生最幸福的時光!”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
關彝能很明顯的感受到整個隊伍裏氛圍的變化。
之前的那些惶恐依舊存在,但是在這份惶恐之外,卻多了一份死誌。
直到這個時候,關彝才知道,昨天晚上賈褒對自己說的那番話,所有的妻子都對丈夫說過。
尤其是那些當初被鮮卑人劫掠過來的漢人女子。
能遇到這些漢軍已經是她們此生最大的幸運。
她們死也不願意再淪為他人的貨物。
也是直到此時,關彝才知道當初把這些女人交到賈褒的手上,她究竟帶著這些女人做出了多少改變。
看著目光堅定的楊稷和麵帶愧疚的司馬楙。
關彝緩緩開口道:
“把兵器全都發下去吧!”
“我漢家女兒,豈可淪為異族玩物。”
司馬楙沉默的點了點頭。
很快,這些女人的手上就多了一把武器。
或是長槍,或是短刀,一部分身材魁梧的婦女甚至配備了半身甲。
緊接著,眾人再次起行。
就這樣,在羌人接連不斷的騷擾下,大軍艱難前行數日。
終於到達了他們南歸之路必經的地方——石灰峽。
當石灰峽出現在眾人視線裏的時候。
大軍不可避免的發生了一絲騷亂,誰都知道穿過這條峽穀,自己就能逃出生天。
關彝見狀,立刻派人開始彈壓。
敵人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越是這種情況,越是不能亂。
等到大軍再次恢複平靜,關彝派出的數支探馬也回到了本陣。
他們帶回來的消息全都一樣,峽穀裏根本沒有半個敵人的身影。
甚至有人冒死爬上峽穀,也沒有在峽穀頂上發現伏兵。
仿佛這些羌人之前的騷擾隻不過是玩鬧而已,他們根本就沒打算劫殺這支漢軍。
“讓他們緩緩的,安全的通過峽穀。”
“等他們的腦袋紮進峽穀裏的時候,咱們再衝殺上去。”
“就像抓那些一半身子鑽進籠子裏的牲口一樣。”
羌人首領看著已經到達峽穀口的漢軍,嘴角掛起一絲殘忍的笑容。
他不光要捕殺這些漢人,還要戲耍他們。
要讓他們在最有希望的時候,遇到最絕望的結局。
徹底的摧毀他們的意誌。
隻有這樣的奴隸才是最忠心,最好用的。
“大汗,你看。”
“他們停下來了!”
“是不是發現您的意圖了!”
身邊的親信指著遠處停下腳步的漢軍說道。
羌人首領見狀絲毫不慌,這種情況也在他的預料之內。
“漢人有句話叫做,圍三缺一,虛留生路。”
“有石灰峽這條活路在,又有幾個人能做到死戰不退呢?”
“不過是些沒用的掙紮罷了,這麽做隻會讓他們死的更慘!”
羌人首領開口說道,
“吹號,讓兒郎們壓上去。”
“既然他們不想走,那就都不要走了!”
然而這種小伎倆如何能夠瞞得過曾經在劍閣跟隨薑維學習過一段時間的關彝。
在探馬把情況報給關彝的第一時間,關彝就想明白了所有關節,也毫不意外的做出了決斷。
有了昨天晚上賈褒的那番話,關彝的心態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羌人首領不知道的是,此時他們所需要麵對的,是一支已經心存死誌的漢軍士兵。
華夏兒女的家國情懷,豈是那些外族和蠻夷可以理解的。
他們甚至可以為了妻兒毫不猶豫的舍棄自己的生命。
如今,就連妻兒都做好了赴死的準備,身為丈夫,身為軍人的他們又怎麽可能逃走。
看著視野裏緩緩出現的如同黑潮一般的羌人士兵。
大軍調轉馬頭,將頭朝著敵人即將衝殺而來的方向。
這群漢軍不僅沒有絲毫後退的想法,甚至還往前推進了一小段距離。
漢軍把妻兒護在一個安全的距離之外,想要劫掠這些婦孺,要先踏過他們的屍體!
原本的單層防禦陣型,此時也變成了雙層。
孩子們被好好的保護在陣型的最中心。
組成第二道防線的人,叫做母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