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東頭有座爬滿常春藤的小房子，房子裏住著一位總是戴著黑色禮帽的溫斯頓先生。他的禮帽永遠端端正正，帽簷微微下壓，遮住額頭和頭頂。每天清晨，他都會拄著拐杖去街角的麵包店買全麥麵包，經過石板路時，拐杖會發出“嗒嗒”的響聲，像在給小鳥的歌聲打拍子。
    “媽媽，為什麽溫斯頓先生總戴著帽子呀？”五歲的莉莉趴在窗台上，看著樓下慢慢走過的身影。她的辮子上別著媽媽新做的布藝蝴蝶，翅膀上的金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媽媽正在晾衣服，聞言笑著說：“可能是怕曬吧，就像你戴遮陽帽一樣。”
    “可是夏天他也戴呢！”莉莉歪著腦袋，突然想起昨天看見溫斯頓先生彎腰撿手帕時，帽簷滑下來露出的一小片皮膚——白白的，好像沒長頭發的樣子。
    第二天，莉莉蹲在麵包店門口等媽媽，忽然一陣大風“呼”地吹來，卷起路邊的落葉打了個旋。溫斯頓先生的禮帽被吹得飛了起來，像一隻黑色的鴿子撲棱棱飛向空中。莉莉驚訝地捂住嘴巴——原來溫斯頓先生的頭頂光光的，隻在周圍長著一圈雪白雪白的頭發，像戴了一頂毛茸茸的雲朵帽子。
    “哈哈哈！快看呀，是個禿頭老爺爺！”麵包店老板的兒子小強指著溫斯頓先生大笑起來，旁邊幾個小朋友也跟著 gigging。溫斯頓先生的臉漲得通紅，他慌忙撿起帽子扣在頭上，拐杖在地上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莉莉想跑過去扶他，卻看見溫斯頓先生匆匆轉身，沿著小路快步走了，拐杖的“嗒嗒”聲變得又急又亂。
    “莉莉，你怎麽啦？”媽媽買完麵包出來，發現女兒悶悶不樂。
    “媽媽，我們是不是不該笑溫斯頓先生呀？”莉莉捏著裙角，“他剛才差點摔了，看起來好難過。”
    媽媽蹲下來，輕輕撥開她額前的碎發：“外表和別人不一樣不是可笑的事，就像有的蘋果長著斑點，有的花朵形狀特別，但它們一樣好吃、一樣美麗。”
    那天下午，莉莉抱著布熊經過溫斯頓先生的房子，看見窗台的花盆裏種著各式各樣的多肉植物，有圓滾滾的熊童子，有像鹿角一樣的玉露。她正看得入神，忽然聽見“喵嗚——”的叫聲，抬頭一看，一隻三花小貓卡在二樓的窗台上，正著急地甩著尾巴。
    “溫斯頓先生！溫斯頓先生！”莉莉踮著腳敲門，“小貓被困住了！”
    門“吱呀”一聲開了，溫斯頓先生摘下帽子，露出光光的頭頂：“別著急，我馬上想辦法。”他轉身拿出一架木梯，架在窗邊，慢慢爬上去。陽光照在他的頭頂，像撒了一層金粉，莉莉發現他的頭發雖然少，卻梳理得整整齊齊，泛著健康的光澤。
    “別怕，小寶貝。”溫斯頓先生輕輕抱起小貓，慢慢爬下梯子。小貓蹭著他的臉，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莉莉這才注意到，溫斯頓先生的眼睛像藍寶石一樣明亮，笑起來時眼角有好多溫柔的皺紋。
    “謝謝您，溫斯頓先生！”莉莉接過小貓，突然想起什麽，從口袋裏掏出一顆水果糖，“這個給您，是橘子味的。”
    溫斯頓先生愣了一下，接過糖時手指有些發抖：“謝謝你，莉莉。其實……我小時候生過一場病，頭發就再也沒長出來。”他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嘴角揚起淡淡的笑，“剛開始我很自卑，覺得別人都會笑話我，所以總是戴著帽子。”
    “可是您很勇敢呀，”莉莉仰著頭說，“剛才爬梯子的時候，我都不敢看那麽高。”
    溫斯頓先生笑了，他從屋裏拿出一個鐵皮盒子，裏麵裝滿了各種顏色的種子：“要不要和我一起種向日葵？等它們開花了，會像小太陽一樣照亮整個院子。”
    從那以後，莉莉常常去溫斯頓先生的小院玩。他們一起給多肉澆水，給小貓搭暖和的窩，還在牆角種了一排向日葵。小強和其他小朋友看見，也漸漸湊過來，溫斯頓先生就教他們用易拉罐做花盆，用舊報紙折小船。
    “你們看，”溫斯頓先生舉起一株剛發芽的薄荷，“植物不會因為自己長得不一樣就不美，人也是一樣。”
    秋天的時候，向日葵開了，金黃的花盤朝著太陽輕輕搖晃。溫斯頓先生坐在藤椅上，沒有戴帽子，頭上的白發被陽光染成了金色。小強紅著臉跑過來，往他手裏塞了一頂針織帽：“溫斯頓先生，這是我奶奶織的，她說冬天戴這個暖和。”
    “謝謝你，小強。”溫斯頓先生戴上帽子，歪著頭問，“好看嗎？”
    “好看！”莉莉和小朋友們圍著他笑起來，小貓也跳上藤椅，把尾巴卷在溫斯頓先生的腿上。
    現在，每當溫斯頓先生拄著拐杖走在小鎮上，帽子有時是針織的，有時是格子的，偶爾也會不戴帽子，露出白白的頭頂。大家再也不笑他了，反而會熱情地打招呼：“早上好，溫斯頓先生！您種的薄荷茶真好喝！”“溫斯頓先生，我家的花盆又要請您幫忙修補啦！”
    莉莉知道，真正的紳士從來不是靠帽子來打扮的，而是像溫斯頓先生這樣，心裏裝著陽光、種子和需要幫助的小生命。每當她看見溫斯頓先生在院子裏侍弄花草，白發在微風中輕輕顫動，就覺得他頭頂的那片天空，比任何帽子都要美麗、都要溫暖。
    而溫斯頓先生呢，他常常望著盛開的向日葵，想起那個勇敢跑過來告訴他小貓被困的小女孩。他終於明白，當自己願意摘下帽子麵對世界時，得到的不是嘲笑，而是比陽光更珍貴的——許許多多溫暖的、真誠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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