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素圈戒指落入沈昭寧手心。
    但她的目光卻緊緊頂在男人的食指指腹。
    宋梨也不由吞了吞口水，心怦怦直跳。
    包廂內突然靜寂，隻剩下陸願均勻的呼吸聲。
    ……沒有紋身。
    但卻有一道細小蜿蜒的舊傷疤。
    像是被烈火灼燒後留下的痕跡，猙獰地盤踞在指根處。
    宋梨的臉色瞬間蒼白，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桌角。
    “你的手，是……”沈昭寧怔住，一瞬不瞬看著蔣琛的那處傷疤。
    “哦。”蔣琛神色如常，拇指輕輕撫過那道疤，語氣平靜：“幾年前出任務時燒傷的，一直覺得難看，所以戴了戒指遮掩。”
    沈昭寧像是反應過來，趕緊摩挲了一下男人的戒指，但馬上禮貌的又還了回去，“這戒指，做工很不錯。”
    女人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蔣琛這會兒也已然看明白。
    他重新戴上戒指，餘光瞄向了宋梨，“你們想看我的手，大可以直說。找到滿意的答案了嗎？”
    “蔣琛……”沈昭寧想解釋，卻被宋梨打斷。
    “他的手跟你很像，食指同樣的部位，有一個無限循環的紋身，很好看。”
    既然蔣琛都看穿了，宋梨也沒什麽好隱藏了。
    她盯著男人手上的疤，隻覺得一陣酸楚自鼻頭散開，情緒低落到了極點。
    “是嗎，那還真是很巧。”蔣琛的聲音依舊沒什麽變化，隻是看宋梨的目光有些深沉。
    “我從來就沒覺得世界上有這麽巧的事情，一模一樣的臉，又是同樣的位置……”
    宋梨聲音幹澀得厲害，說著她眼眶忍不住紅了。
    蔣琛收回手，笑容裏多了幾分苦澀：“如果我的出現讓你這麽困擾，我真的很抱歉。”
    “你從來沒有讓我困擾。因為我還從來沒有這麽喜歡過一人，能遇見你我隻覺得幸運，也許，是我蠢吧。”
    宋梨嘲弄的笑了笑，低下頭似乎不想讓眼淚落在蔣琛麵前。
    沈昭寧想要去拉她的手，卻被她避開，偏過了頭。
    “……對不起，但我，真的不是傅雲。”
    蔣琛頓了頓，才又開口。
    看著宋梨悲傷的身影，他也覺得十分心疼。
    甚至於，他巴不得承認自己就是傅雲。
    “蔣琛，你也不能責怪宋梨，你真覺得世界上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但又毫無關係嗎？”
    沈昭寧忍不住開口，宋梨此刻的無助和悲傷，她感同身受。
    感情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無解。
    無回應之地就是絕境。
    “宋醫生，我知道你很喜歡那個人，我雖然未從對人動過心，但我能看出來你的感情十分真摯美好，我也會很羨慕傅雲。”
    “隻是……”
    蔣琛歎了口氣，語氣誠懇，“我叫蔣琛，從小在軍區大院長大，入伍，退役，然後接手家族部分事務。這些經曆我不介意讓你查看清楚……”
    “不必了。”
    宋梨低低打斷了他的話。
    她搖了搖頭，抬頭看了一眼蔣琛，男人眼底滿是擔憂和同情。
    她此刻在對方眼裏的樣子，一定十分滑稽可笑吧。
    “我知道你不是，隻是我不死心……今天的事情，是我給你造成了困擾，對不起。”
    “宋醫生……”
    蔣琛感覺心髒一抽一抽的疼了起來。
    不知為何，看著宋梨難過，他身體裏也有種瀕死般的不適感。
    “宋梨，不如我們再好好理一理，說不定是有什麽緣由，也許蔣琛不知道，自己有個雙胞胎哥哥弟弟？”
    為了安慰宋梨，沈昭寧也趕緊開口。
    但宋梨隻輕輕搖了搖頭，“確實不是他。”
    “剛才在甜品店的時候，我專門點了含檸檬的蛋糕。”
    “傅雲對檸檬過敏，隻要吃點點吃一點點，臉上就會起紅疹子……”
    她又瞧向蔣琛，“但你吃了沒事。”
    如果真的是傅雲，身體總不可能改變吧？
    所以，蔣琛真的不是傅雲。
    一切都隻是她的執念罷了，是她不想死心。
    包廂裏再次陷入死寂。
    沈昭寧看著宋梨通紅的眼眶，心中五味雜陳。
    “所以……”宋梨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帶著微弱的笑意，“你真的不是他。”
    “昭寧，今天麻煩你了，我想先回去了。”
    說完這些後，宋梨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拿起自己的東西轉身就走。
    “宋梨！”
    蔣琛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了宋梨的手腕。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卻不想讓她就這麽離開。
    片晌，他才開口，聲音低沉而溫柔：“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宋梨的身體猛地一僵，手腕上傳來的溫度燙得她幾乎要掉淚。
    她能感覺到他指尖的力道，不重，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安撫。
    隻是這樣的安撫，讓宋梨更難過了。
    沈昭寧識趣地轉過頭，假裝去整理陸願身上的衣服，但心裏也被帶動的有些難受起來。
    她一個隻想斷情絕愛的人，別給她看這種純情的劇情啊……
    “……”宋梨搖搖頭，一言不發。
    “不管怎樣，我們都是朋友。”
    蔣琛鬆開手，語氣隻急促了一瞬，馬上也恢複了平日的疏離客氣。
    “你放心，就算我不是傅雲，我也會幫你把他找出來。”
    宋梨忽然被蔣琛的熱心腸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但她還是沒有多說，隻輕輕點了下頭，便離開了。
    蔣琛還想跟上去，被沈昭寧叫住：“算了，就讓她一個人回去吧，她現在需要自己靜靜。”
    “……”蔣琛知道沈昭寧是對的，深深沉了口氣。
    蔣琛送沈昭寧和陸願回家時，已經是傍晚，天色昏暗。
    陸願在車後座睡得很香，完全不受影響，看來今天是真累了。
    “蔣琛，我能問你個事嗎？關於……謝懷洲的。”
    路上，沈昭寧醞釀了一會兒，才開了口。
    蔣琛瞥了她一眼：“謝懷洲的事？你說。”
    在蔣琛看來，現在謝懷洲對沈昭寧可比他上心多了，兩人間還有什麽事是需要問他的？
    “他和謝靈……你知道他和謝靈的關係嗎？”沈昭寧斟酌著措辭，一邊說一邊觀察著蔣琛。
    其實她早就想要找蔣琛聊聊了。
    謝懷洲朋友很少，除了謝陳元，能夠知道他少時事情的，大概就隻有蔣琛了。
    這幾天沈昭寧有空時總會想起謝懷洲和謝靈的事。
    雖然男人坦誠一切都是自己為了利益對謝靈利用背叛，可沈昭寧還是無法相信。
    謝懷洲就算要利用謝靈，也沒必要做到這一步，和她反目成仇啊。
    既然是為了地位，就更沒必要得罪謝靈，她好歹也是謝家大小姐，謝陳元的女兒。
    謝懷洲就這麽肯定她以後不會在謝家翻身嗎？
    蔣琛皺眉，似乎努力想了想：“我知道他和謝靈結怨，但具體什麽事情，我真不清楚，可能就因為謝靈討厭謝陳元吧。”
    果然，蔣琛也不知道兩人發生了什麽。
    沈昭寧又道：“謝懷洲以前跟你關係這麽好，就沒跟你說過什麽……關於謝靈的事情嗎？”
    蔣琛笑了笑，“你是不是想幫他們和好啊？”
    “嗯……是有點這個意思。”
    “你對謝懷洲還真上心，你們也算是雙向奔赴了。”
    蔣琛話裏有話，但沈昭寧卻沒聽懂，“雙向奔赴？是啊，他畢竟也幫了我很多……”
    所以但凡還有她能為謝懷洲做的，哪怕被利用，她也願意。
    蔣琛認真又道：“我和謝懷洲是發小，但畢業後就各奔東西了。
    他一直留在謝陳元身邊，活得像個提線木偶。我覺得他和謝靈的矛盾，大概就是因為謝陳元從中挑撥吧。
    ……不過我想起有件事。
    我在國外留學時，謝懷洲有次突然聯係過我，讓我幫忙照顧一個女孩子。”
    “女孩子？”沈昭寧追問。
    “嗯，”蔣琛點點頭，“他說要為她重新製造身份，還她自由，讓我務必用蔣家的關係幫幫忙。
    “好像還說什麽隻有我能保護她。”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我當時還想著，這小子是不是談戀愛了，謝陳元不同意啊，說的跟要謝家會害對方似的。”
    “但後麵不知怎麽地就沒下文了，我還想見見那個女孩子呢，能被謝懷洲如此重視的人，還挺少的。”
    謝懷洲以前性格就挺冷的，而且是外冷內也冷。
    他很少關心別人。
    不過蔣琛也能理解，謝懷洲身世特殊，為了在謝家生存，他自顧不暇了，怎麽還有功夫去管別人呢？
    “謝靈後麵也去留學了……”沈昭寧喃喃。
    她這一說，車子猛然停了一下。
    蔣琛差點闖紅燈了。
    沈昭寧這一提醒，蔣琛像是如夢初醒，“對啊，謝靈！那個女孩子不會就是謝靈吧？”
    蔣琛從來沒往這方麵想過，但此時他回憶了一下，那段時間，謝靈還在國內，在謝公館住著。
    “既然這樣，那謝懷洲對謝靈也挺上心啊。”
    蔣琛和沈昭寧目光交匯，兩人都反應過來了奇怪的地方。
    謝懷洲如果真的聽從謝陳元的話，為什麽還要讓蔣琛幫助謝靈擺脫謝家控製啊。
    這不符合邏輯。
    沈昭寧突然想明白了，她笑起來，猛地拍了男人的胳膊一下，“蔣琛，你說的很對，謝謝你！”
    “啊？”蔣琛一頭霧水，他好像沒說什麽吧。
    他很想跟沈昭寧再聊一些，興許有什麽瓜吃，但沈昭寧卻岔開了話題，紅綠燈變換，她馬上示意他可以開車了。
    那個看似冷漠的男人，心底或許也藏著一片不為人知的柔軟。
    車子很快開到沈昭寧住的小區。
    蔣琛幫她把熟睡的陸願抱下車，叮囑道：“有事隨時聯係。”
    “謝謝你，蔣琛。”沈昭寧看著他，真心實意地說，“但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我知道，是宋梨。”蔣琛很聰明，直接點穿沈昭寧的心思，“宋醫生和我也是朋友，也有工作關係，我不會讓她不舒服的。”
    “這個我相信，我也不想插手你們之間的事情，但宋梨真的是個很好的女人，我希望你無論如何，都不要傷害她。”
    沈昭寧自覺已經說的很委婉了。
    她不管蔣琛是不是傅雲，既然已經有了未婚妻，對待宋梨就應該更果斷一些。
    今天看到蔣琛關心宋梨的樣子，沈昭寧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她怕宋梨把持不住。
    蔣琛淡淡一笑：“好，我跟你保證。”
    看著蔣琛的車消失在夜色中，沈昭寧才抱著陸願進了電梯。
    女兒在懷裏動了動，直到沈昭寧抱她走出電梯，才迷迷糊糊地問：“媽媽，到家了嗎？”
    “嗯，回家了。”
    “爸爸呢……他回來了嗎？”
    “……沒有。”
    沈昭寧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起來。
    陸聿珩從昨晚離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
    電話不接，信息不回，仿佛人間蒸發。
    盡管她對男人的操作已經習以為常，但一點不舒服都沒有還是不可能的。
    但麵對女兒，沈昭寧還是壓下了胸口的情緒，柔聲說：“你和媽媽在一起不開心嗎？”
    “開心，但是……”陸願眨眨眼，沒有說下去。
    沈昭寧當然知道女兒的心思，也不再多說。
    陸願今天吃的不少，晚飯沈昭寧就簡單弄了點水果沙拉和蝦，不過陸願沒吃兩口，又一直在看手機。
    “爸爸怎麽連一個電話都沒有？”
    她歪著小腦袋思不得其解。爸爸不是明明和自己統一戰線，要賴在媽媽家不走的嗎？
    沈昭寧見女兒的心思明顯不在這裏了，以為她想陸聿珩了。
    才一天不見，就這麽想陸聿珩，果然陸願還是離不開爸爸多一些嗎？
    沈昭寧看了眼時間，已經九點多了，也該送陸願回去了。
    “願願，明天媽媽公司有事，不能繼續陪你了。今晚就先送你回爸爸那裏好不好？等媽媽忙完了，就去接你。”
    陸願一聽這話，馬上就搖頭。
    “不要，我要跟媽媽在一起，我不回家。”
    “你不回家，明天就要一個人待在家裏，很無聊的。”
    “那就叫爸爸過來陪我。”
    “爸爸不能待在這裏。”
    沈昭寧很認真的看著陸願。
    陸願一下泄了氣，突然低下頭，嘀咕道：“難道一定要在爸爸媽媽之間選一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