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對其他信仰的壓製與排斥，讓菲歐娜很不舒服。
    她冷哼一聲，下意識想加快腳步。
    愛麗絲拉了拉繩子，低聲道：“注意，不要被影響了。”
    菲歐娜一驚，點點頭，壓下心口的躁鬱之氣。
    他們有驚無險地經過大船，恰如菲歐娜所說，原本平靜的湖麵上出現了一條羊腸小道，其寬度僅供一人走過。
    有著霧氣的阻擋，愛麗絲看不到湖中心有什麽，眼前僅有一條向前的路。
    此情此景，讓愛麗絲輕而易舉的聯想到了《湖景之徑》的內容——
    作家和他的同伴們穿過幽深的小徑，去參加神靈的饗宴。
    不止她一個人想到了，盧基諾笑了一聲，調侃道：
    “按照那本小說的描述，未知的恐怖生物現在就藏在我們附近，正借著濃霧遮掩行蹤，等著我們迎頭撞上去了。”
    就算在場的人心理素質都不錯，但也免不了疑神疑鬼地看一眼濃霧，不受控製的想象霧後有什麽。
    “盡量不要說會引起恐慌的話。”
    菲歐娜提醒盧基諾，
    “在神靈的儀式中，玩笑會變成現實，現實則遁入虛無。真真假假，心必須穩。”
    作為在場最了解各種神秘知識的人，菲歐娜率先走上那條小路，用力踩了踩，鬆了口氣：
    “嗯，雖然是濕泥巴的觸感，但很結實，不是沼澤泥潭，無需擔心陷下去。”
    愛麗絲頷首，開了個玩笑緩和氣氛：“畢竟喜歡鑽泥巴的是比爾斯先生，神靈可不會在泥潭裏打滾。”
    伴隨著其他人的笑聲，她緊跟著菲歐娜踏上小路。
    腳底一沉，愛麗絲發現和菲歐娜說的有點不一樣，她像是在走一條用水草編織成的柔韌幽徑。
    不髒，但走起來有點搖搖晃晃，不怎麽平衡，讓人心裏發虛。
    愛麗絲沒有聲張，隻是稍稍換了一下身後人的位置——
    原本在她後麵的亞瑟，被安排到了邁爾斯後麵，盧基諾跟前。
    教授領悟到她的意思，把亞瑟那雙捆起來的手反剪，直接押著亞瑟前行，不給議員任何推搡他人的機會。
    嗯，雖然隊友有的時候有點倔，但關鍵時候還是很靠譜的。
    愛麗絲放心前行，離岸邊越來越遠，一行人慢慢走進濃霧深處。
    湖水逐漸漫上小路，淺淺淹到腳踝。
    愛麗絲蹙眉，不僅僅是因為這濕漉漉的觸感，更是因為耳邊響起無數竊竊私語——
    “又有人來了。”
    “他們也信奉著湖中神嗎？”
    “真好，湖景村又要有新的村民了。”
    ……
    愛麗絲對這些聲音充耳不聞，抬腳往前走。
    路程走到一半，往後望去已經看不到來時路，往前，湖中心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方島嶼。
    島上斜插著一支細細長長的老舊船槳，頂上麵掛著一盞已點燃的礦燈，在霧中朦朧的像是一團淡黃色的火，誘人深入。
    菲歐娜劇烈咳嗽了一陣，啞著嗓子笑道：“看啊，多麽妥帖的待客之道。”
    沒有人接話，除了菲歐娜，大部分人現在的感受都談不上愉快。
    愛麗絲最初聽到的呢喃聲還有些許理智，越到後麵，那些細碎的雜音已經轉化成了這個村落自古以來積攢下的負麵情緒——
    “痛啊，好痛啊，這腿一到變天的時候就痛，讓我整夜整夜的睡不著。”
    “這窮，什麽都沒有，隻能不停撒網撈著湖裏的魚，吃魚的肉，賣魚的血，數著日子攢幾個不起眼的硬幣。”
    “碰到點災，村裏就要死人，死夠數了，死到那幾條魚能喂飽剩餘的人了，就好了……”
    這些抱怨聽得人心煩意亂，極度想開口附和。
    幾人垂首專注路況，竭力無視著。
    沒多久，菲歐娜卻腳步一頓。
    因為她聽到了熟人的事跡——
    “水流帶來了一個女嬰，裏麵還有一張紙條——‘格蕾絲，生於四月二日’。天啊，她脖子上的贅生物是什麽？”
    愛麗絲往湖中看了一眼，深黑色湖水掀起這一波又一波的漣漪，沒有任何人影。
    湖中的聲音卻仍在七嘴八舌地談論多年前的事情：
    “格蕾絲這個名字很適合她，優雅，美麗，端莊，像是神的無私恩典。”
    “她好像是個啞巴。不，不能這麽說，格蕾絲一定是為了守護神諭，才一直不說話的。你們看到了嗎？有魚群聚集在她身邊，最近村子的日子也越來越好了。”
    “是有些不可思議，但也很正常，我們救了她，養育了她，豐收是她該給的恩賜。”
    “隻要格蕾絲能為我們帶來魚獲，她就是湖景村的神女。村裏的祭典大會，她是當之無愧的主角。”
    菲歐娜胸脯起伏著，忽然開口，說：
    “我還以為這座村子已經把她視為罪人，抹除掉了格蕾絲存在過的所有痕跡。”
    “沒想到……反而是後來的神明允許湖水記下了最初的真相。”
    菲歐娜厭惡地看了一眼散發著腐臭氣息的湖水，
    “在我拜訪過湖景村，準備離開時，他們已經不再為格蕾絲舉辦祭典了。那些黃袍教徒帶來的祭祀儀式取代了夏日的篝火，也驅散了湖麵的魚群。”
    湖中逐漸癲狂的聲音，印證了菲歐娜的話——
    “魚又在變少……格蕾絲長大了，卻不肯為村子繼續效力！”
    “那麽多的魚，就那樣死在湖裏，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臭味！多年前的災厄重臨，格蕾絲為什麽還在保持沉默？”
    “那些傳教士說的是對的，我們一直在信奉偽神的神女，這背棄神明之舉，為村子招來了魚群死絕的災禍！”
    “沒事的，一切都還能被挽回。隻要迷途知返，按照傳教士教的法子，打斷她的腿，用鐵鉤穿刺她的腳，沉到湖裏。來年村子就會恢複到風調雨順的，再也不會有死魚了。”
    湖裏的聲音發出興奮的嘯叫，亂哄哄的，你一言我一語，出著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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