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寒與公孫武達繼續前進，在某一處庭院中，卻是看見了一個衛兵，於是便走上前去。
    走進了庭院，二人清晰地聽見了屋內傳來的雲雨哀鳴之聲。
    衛兵見來者不善，於是抬手阻攔道“站住！賑災使大人正在裏麵工作，還請立即退去！”
    “大膽！你哪敢這樣跟攝刺史大人說話！”公孫武達“啪”地一下甩了衛兵一耳光。
    “攝刺史！？”衛兵心中一震顫動，隨後立即低頭認錯道“對不起大人！是小的缺了眼！望大人恕罪。”
    夜無寒看都沒看他一眼，隻是對身旁的公孫武達命令道“進去把人帶出來。”
    “是！”公孫武達一把推開擋路的衛兵，拔出刀就闖了進去。
    不一會兒，公孫武達就揪著一個肥頭大耳，滿臉紅瘡，隻穿著內襯的男人出來了，他的身後跟著一個裹著粗布的村婦。
    “哎喲喲喲——你們做什麽？你們是誰？快撒手！”男人不停叫喚道。
    公孫武達絲毫不慣著他，一腳將其踢在了夜無寒跟前。
    男人滿臉的橫肉擠作一團，麵色怒然，抬起頭看向眼前的男子，大吼道“你們真是活膩了！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可是蒲州賑災使邵烕衢！你們知道惹我的後果嗎！”
    可回應他的，卻是夜無寒那眸似深淵，寒意凜然的眼神。
    一股無形的威壓與恐懼之感油然而生，那是長久混跡官場的經驗，邵烕衢一眼確定，眼前之人非官即貴，不由得把罵言咽了下去，色厲內荏，態度軟化問道“你……您是誰？”
    夜無寒緩緩開口道“我受陛下所旨，擔任蒲州攝刺史，來此救濟饑荒之況。”
    邵烕衢原本咄咄逼人的氣勢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得知對方的身份後，震驚如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讓他瞬間意識到自己的魯莽，後悔和恐懼如影隨形，臉色變得無比蒼白，眼神中滿是驚恐，立馬低下了頭。
    “你便是賑災使？”夜無寒盯著連頭都不敢抬起的他。
    “小的，小的正是。”邵烕衢吞吞吐吐道。
    夜無寒又瞥向一旁的婦女，問道“那她呢？”
    “她……她是……”邵烕衢牙齒顫動地扭頭看了一眼那身上滿是紅印，淚眼婆娑的婦女，一時有些難以開口。
    “大人問你話呢！”公孫武達狠狠踢了一下他的屁股。
    “啊！”邵烕衢痛呼一聲，捂著屁股連忙道，“她是這村裏的寡婦！小的一時被被迷了心智所以才犯了錯！望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放過我這一次吧！”
    “畜生！”公孫武達啐罵一聲。
    夜無寒再次看向了這個長相還算不錯的寡婦，道“我們定會好好處置他的，你如今遭受的禍患可以得到補償，明日一早到蒲州城門來，那裏會發放食物。”
    地上的邵烕衢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但隨後很快便收了起來。
    “我們走吧。”夜無寒轉身道，“把他帶上。”
    “好的大人。”公孫武達立馬扛起地上的邵烕衢，跟上去。
    這時，那寡婦卻突然一把抓住了邵烕衢的腿，聲音嘶啞地大喊道“不行！你答應我要給我糧食的！你不能走！”
    “大人，這……”公孫武達一時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夜無寒回身，對邵烕衢道“你答應她的，盡數給她。”
    邵烕衢有些為難道“大人，可是我怎麽可能把糧食隨身帶在身上啊。”
    那寡婦聽到這句話瞬間暴走“你騙我？你不能走！你必須今天把糧食給我！你不能走！”
    說著就越發用力地去拉他的腿，可給邵烕衢疼著了，大聲求救“救命啊大人！我腿好疼啊！這個混賬東西！大人快救救我！”
    夜無寒見狀隻是冷眼相待，抬手示意公孫武達將其放下。
    公孫武達雖有疑惑，不過仍然照做。
    一放下，那寡婦就瞬間撲了過來，對邵烕衢拳打腳踢。
    “啊啊啊啊！大人！這畜生發瘋了！大人快救我！”邵烕衢慌亂地擋住臉。
    他心中一狠要不是現在這兩個人在，我非把你刨了不可！
    但夜無寒最擅長的就是將複雜的問題簡單化。
    他慢步走至寡婦麵前，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製止了她。
    寡婦感受到肩膀上傳來的沉重力量，不由得停下了發瘋，眼中帶著恐懼地看著夜無寒。
    而夜無寒隻緩緩拔出腰間夜煞，將其放在寡婦手中，聲音冷漠如刃“若要解恨，殺了他。”
    這道聲音恍若來自地獄的死神，不斷地回蕩在寡婦的心中。
    “別！不要啊大人！大人你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你要我做牛做馬都可以！別殺我！我還有錢！很多錢！”邵烕衢連滾帶爬地跪在夜無寒麵前，抓著他的衣袍求饒。
    “哦？錢？你哪來那麽多錢？”夜無寒引誘道。
    生死瀕臨之際，邵烕衢哪裏還管那麽多，嘴裏一軲轆地就將所有事抖了出來“這些都是我貪汙得來的！上麵發的賑災糧和錢我們分了大半！”
    “你們？”夜無寒眉毛微挑。
    邵烕衢這是才猛然察覺自己說錯了話，又不斷地搖頭否定道“不……不是……我……是我……”
    “哎——”夜無寒輕歎一聲，看向還在猶豫不決的寡婦，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髒處，道，“把劍捅進他的這裏，他會死得很快。”
    邵烕衢張開大嘴，鬼哭狼嚎道“大人！是我們！是蒲州城的所有在職官員！他們都分了！我們當時一起分的！我全都告訴你了！你就留我一條性命吧！”
    “贓物都藏在哪裏？”夜無寒問道。
    “我知道！我知道所有位置！他們說貨物都是我的人幫忙運的！隻要你不殺我，我就立馬帶你去！”
    “嗯，很好。”
    夜無寒一把奪回寡婦手中之劍，而那寡婦卻依舊一臉不知所措。
    夜無寒料定了她不敢殺人。
    邵烕衢見夜無寒收了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隨後拜謝道“謝大人不殺之恩！”
    “走吧，你跟我一起回去。”
    夜無寒這次再不停留地離去了，二人也隨即跟上，隻留下那直到最後都沒有勇氣捅邵烕衢心髒的寡婦在原地發呆。
    夜無寒是慷慨的，即便最後那寡婦捅死了邵烕衢，他也不會過多在意，畢竟他的計劃有沒有邵烕衢區別並無太大，隻是有的話會更方便一點。
    可憐這世間懦怯寡斷之人，饒是報仇之機就在眼前，也不過徒勞多擾神。
    ……
    重新返回蒲州城門後，已是午時三刻。
    眾官員依舊喜笑顏開地來迎接夜無寒，簡單客套幾句後，夜無寒便對眾人道“我今日察視了一圈，見百姓之饑苦難耐，便決意明日一早為眾百姓發放救濟糧，我已派我的輔佐去四處宣傳消息了，還請各位多加配合工作。”
    此話一出，那一眾官員皆是麵麵相覷，竊竊私語。
    夜無寒皺眉問道“怎麽？可是有何不妥？”
    眾官員瞬間沉默了一陣。
    不一會兒，一個身著深綠色官服的中年官員站了出來，道“大人，其實在你到來之前我們早已發放過糧食，隻是如今蒲州饑災地區太多，一時發放不過來，還請大人給我們推遲一些時間調整一下。”
    “需幾日？”
    “大概一周。”
    “一周？未免太長？”夜無寒臉色不滿道。
    “稟大人，這是最少得時間了。”官員回道。
    夜無寒假作猶豫了一陣，隨後開恩道“那好吧，我便允你們一周時間，若是一周後還是沒有解決，那我就拿你是問！”
    “謝過大人！”官員退下道。
    “那好吧，今日就這樣吧，我接下來打算在城裏逛逛，你們都去忙自己的事吧。”夜無寒揮了揮手。
    群官鞠躬答謝後散去。
    “大人？你這是何意？我還以為你要……”邵烕衢不解道。
    “嗬嗬，我自有打算，城中牢獄在哪兒？”
    “我知道，大人請隨我來。”
    ……
    亥時二刻
    彼時已是月黑風高，萬物沉眠。
    一家寬大的庭院內，一位剛卸下官服的官員躺於庭中椅上，他的身邊有兩個舉著蒲扇，為之扇風的侍女。
    官員用手半遮著眼，隻覺得月華耀眼，不禁歎息道“哎！這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個小子！竟是如此囂張！”
    正心中憤懣之時，一陣陣尖叫聲從身後傳來。
    “啊！”
    “呀啊！！！”
    “你們是誰！別碰我！”
    官員迅速回頭一看，卻見自己屋中的一眾仆人家丁都被一群獄卒帶了出來，一道寒芒閃過，一把刀瞬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恐懼地睜大雙眼“你是……公孫武達！”
    公孫武達聽此大笑道“哈哈哈！沒成想你竟也聽說過我的大名？”
    官員正打算質問些什麽，一道黑色身影便從屋內走了出來，他瞳孔驟然一縮“攝刺史大人！”
    夜無寒淡然地來到他的麵前，拿出一張黃紙，隨後冷冷念道“白銀五萬兩，絹帛六千匹，大米五十石。”
    他將黃紙舉於官員麵前“這些都是你家自己的？”
    官員抿著幹燥的嘴唇，如今證據確鑿，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哼！帶走！”夜無寒下令道。
    瞬間就有兩個獄卒將其架走。
    夜無寒轉身道“你們把這裏的所有贓物整理一下，全部運送至城庫內。”
    那群獄卒得令後立馬匆忙地行動起來。
    公孫武達上前誇道“大人，還真有你的！如是這樣，我們很快就能把所有人一鍋端了！”
    夜無寒卻是瞥向那邊的邵烕衢“還得多虧了我們的大功臣，不是嗎？”
    邵烕衢察覺到了夜無寒的目光，連忙諂媚著跑過去，笑著問道“大人，你可還滿意？”
    夜無寒微微點點頭“嗯，做的不錯。”
    邵烕衢轉了轉眼睛，道“嘿嘿，大人，你看我幫你這麽多，事成之後是不是，多少給小弟賞點一兩半布的？”
    “嗯——？！”公孫武達喝道，“大人饒你性命便是不錯！你如今倒還想要著獎賞？”
    “這……”邵烕衢噘嘴垂下了頭。
    “自然可以。”夜無寒道。
    邵烕衢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驚喜道“真的嗎大人！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
    花費了大概兩個時辰夜無寒才徹底清理了所有貪官汙吏。
    邵烕衢湊上前笑道“大人，如今事情都解決了，你答應我的那個……是不是也該兌現了？”
    “啊，差點忘了。”夜無寒將手伸向腰間。
    邵烕衢提前鞠躬道謝道“多謝大人賞賜！”
    “唰！”
    “咚！”
    “咕咚！咕咚——咕咚……”
    夜無寒用手巾擦了擦劍上的血跡，隨後一把丟掉手巾，對身旁一臉驚愕的公孫武達道“我們走吧，這裏交給他們便好。”
    “哦，哦！”公孫武達被其喚醒，將視線從那顆已經停止滾動的頭顱上離開，跟上了夜無寒。
    但奇怪的事，夜無寒卻是先去最近的一個官員家取了一些饃，野菜，碗，筷子，勺子，水，然後才跟公孫武達繼續往城外走去。
    “大人，你這是為什麽？”公孫武達疑惑道。
    “回樹洞，給那個男孩兒帶點吃的。”
    “哦這樣啊，我想起來了，你是說過，不過為什麽不帶點肉和好吃的飯菜呢？我還是會做點飯的。”
    “他吃這些就夠了，至於其他，不該他吃。”
    “額……大人，我不是怎麽理解。”
    但夜無寒並沒有再繼續回答他。
    ……
    二人乘坐了一輛馬車回到了樹洞，當他們走進去時，發現那個男孩兒已經躺在石板上睡著了。
    他們沒有打擾他，隻是靜靜地利用那口已經被洗過的土甕煮起了野菜饃片湯。
    男孩兒是被香味兒喚醒的，他迷離地從夢中醒來，聞著味兒來到了甕邊。
    “醒了？”夜無寒攪拌著土甕道。
    男孩兒一臉驚喜道“是你們！大俠你們終於回來了！我一直在這裏等了你們好久！你們這是做的什麽好吃的？聞著好香啊！”
    “野菜饃片湯。”夜無寒道。
    “哇！好厲害！我可以嚐一嚐嗎？”
    公孫武達看著這小孩的天真模樣，又是有趣又是同情。
    “喏。”夜無寒給他盛了一碗，將筷子遞給他。
    男孩兒疑惑地看著這雙筷子，問道“大俠，這是什麽啊？也是吃的嗎？”
    “不是。”夜無寒頓覺不妥，收回了筷子，“你直接吃吧。”
    “好！多謝大俠！”
    男孩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湯，下一秒，他的眼睛瞬間睜大，仿佛被什麽神奇的力量點亮。
    那雙原本因饑餓而黯淡無光的眼眸，此刻閃爍著驚喜與滿足的光芒。
    他又用手抓起裏麵的野菜和饃片吃了起來，更是驚呼道“好好吃！”
    公孫武達心中不禁懷疑有這麽好吃嗎？佐料都沒有。
    於是他也好奇地盛了一碗，喝了一口，結果差點沒直接吐出來“咳咳咳！這什麽啊，這麽淡，啥味兒也沒有！”
    “怎麽會呢？我覺得明明就很好吃啊！”男孩兒吧唧著嘴道。
    公孫武達呲了一嘴，最後還是咬牙將其喝完，最後定是不可能再來一碗的。
    夜無寒也隻是麵色自若地喝完了一碗，剩下的全部都被男孩兒給喝完。
    吃飽喝足後，男兒幹脆往地上一躺，滿臉笑意地摸著自己鼓鼓的肚子“好好吃，要是以後都能吃到這麽好吃的食物就好了！”
    夜無寒眼眸深沉地看向他，下意識道“你跟我走，以後就能天天吃了。”
    “真的嗎！”男孩興奮地站起來，“那太好了！謝謝你大俠！”
    公孫武達眼中滿是崇敬地看著夜無寒。
    而夜無寒自己呢？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下意識地說出那樣的話，不過既然都說了，那也就罷了。
    他看向男孩兒，道“若是與我同行，有個名字也好相互呼喚，你以後就叫幸澤如何？”
    “名字？我有名字啦？！”男孩兒突然歡呼雀躍起來，一蹦三尺高，“哈哈哈！太好了！我有名字了！我叫信這！我叫信這！哈哈哈！”
    夜無寒無奈一笑，拿起一根木枝，在地上寫下“幸澤”二字，隨後告訴他道“你看這兒，你以後的名字就是這個。”
    男孩兒立馬蹲下，仔細地看了半天，隨後開始描繪它的輪廓，他雖不識字，但也懂得作畫，最後還真被他學了去，接過木枝自己歪歪扭扭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深夜，夜無寒和公孫武達並沒有離去，而是同小男孩兒一同待在這裏，躺在地上隨意地睡去了。
    ……
    “為什麽我要幫他呢？”
    “大概因為他是一個孤兒吧。”
    “而她，總是會願意幫助每一個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