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世界裏待了一輩子。
    依舊是溫狗走在前頭。
    彌留之際，禾煦看到愛人渾濁的雙目忽然變得清澈，深深望著他，仿佛有千言萬語的話要說，待他靠近，卻隻聽見一句，“阿煦，我愛你。”
    溫狗，下個世界見。
    禾煦閉上眼，淚水奪眶而出。
    溫無憂將他們葬在一起，種在老兩口生前最喜歡的桃花樹下，每到來年開春，微風吹拂，桃花瓣便紛紛揚揚飄落下來，一如初見。
    禾煦脫離小世界後。
    與上次一樣，跟隨著冥冥之中的指引，穿進了一個新的小世界。
    還未睜眼，周圍亂哄哄的說話聲傳入耳中。
    “操他媽，第一基地真不是人！不把我們後勤部當人，沒用了就把我們趕出來了，還說什麽糧食緊缺不得已，我呸！也不見那些高層肚子瘦多少。”
    “他們就是想找個理由把我們這些老弱病殘趕走而已。”
    “唉，現在隻能寄希望於第三基地了，據說是個年輕小夥子成立的……”
    他睜開眼，這才發現身處一輛大卡車裏。
    大卡車裏幾乎坐滿了人，但放眼望去，沒有幾個年輕人，看來自己也算老弱病殘裏的其中一個了。
    禾煦不動聲色閉上眼，先接收劇情。
    原身陸禾煦，今年25歲，原本是z大高材生畢業，美術係係草，學曆好外貌好，本該有大好前途，卻因為突如其來的一場意外，被禁錮在了房間裏。
    世界末日來了。
    而禁錮他的人，是他的男友秦斯遠。
    也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倆人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相識是拿錯了快遞。約定好時間地點碰麵後，秦斯遠對陸禾煦一見鍾情了，自此開啟狗皮膏藥一樣的追求。
    雖然是秦斯遠先追的，但其實先動心的人是陸禾煦。
    快遞也是他故意拿錯的。
    因為他已經偷偷喜歡秦斯遠很久了。
    是一見鍾情。
    剛進入z大那年，陸禾煦報到時，看見籃球場上那一抹耀眼帥氣的身影，肩寬腿長，九頭身完美身材，在場上跑動著，染成金色的頭發隨風揚起，活力四溢，像隻帥氣的大金毛。男人撩起球衣擦汗時，傲人的胸肌與腹肌線條更是惹人注目。
    食色性也是人的天性。
    在那一刻，陸禾煦懂得了這句話。
    他天生性子冷淡，對什麽都不感興趣，畫畫也是在父親強硬要求下而學，不能說多討厭，但就是喜歡不起來。
    但與秦斯遠相遇後，他第一次有了手癢的感覺，回到宿舍，就一筆一劃將腦海裏印象深刻的人影勾勒下來，夾進了日記本裏。
    陸禾煦性子慢熱，盡管喜歡卻不知該怎麽追。
    他大多時候都隻是遠遠地看著秦斯遠，暗中觀察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打聽秦斯遠性取向、喜歡的類型。
    卻得到秦斯遠是母胎單身的消息。
    他欣喜的同時但也苦惱著，因為自己也沒談過，但怕被別人先下手。
    然後就有了蓄謀已久的相遇。
    陸禾煦雖性格清冷，但有一張很能沾花惹草的臉，唇紅齒白，圓潤的眼眸尾端微微上揚，抬眸看人時顯得無辜而清純。隻是平日裏他總是厭厭半垂著眸，給人不好相處的感覺。
    盡管如此，也絲毫不折損他的美貌。
    還形成了他獨特的氣質。
    相約那天，陸禾煦背對著秦斯遠站著，薄薄的背，身姿挺拔，光是站著都很有氣質，轉過身，是無論男女老少都能一眼get到好看的臉。
    尤其靠近了，身上還有香氣。
    秦斯遠哪見過這麽香香軟軟的男孩子，頓時被迷得七葷八素，天天往陸禾煦身邊跑。
    一來二去，倆人就順理成章在一起了。
    和普通小情侶一樣，約會，看電影，開……開心心打遊戲。
    陸禾煦最初沒有發現不對勁，隻是覺得秦斯遠占有欲有點強，會檢查他手機，詢問每個跟他搭話的人是誰而已。
    除此外，對他非常好，每月都會給他五十萬零花錢。
    倆人幾乎沒有鬧矛盾過。
    畢業後就同居了，陸禾煦在家當起全職畫家，而秦斯遠接手了家族企業。倆人分工明確，秦斯遠負責上班掙錢，回家做飯打掃衛生，陸禾煦負責貌美如花。
    生活美滿充實有盼頭。
    直到在一個很尋常的工作日早上，喪屍病毒猝不及防爆發了。
    小區裏趕著打卡的上班族成了第一批喪屍。
    那時秦斯遠還在公司裏加班。
    陸禾煦擔心對方，給他發消息，讓他找地方躲好不要出來。秦斯遠嘴上答應的好，陸禾煦一扭頭，就看見樓下熟悉的身影握著一把西瓜刀跑回來。
    好幾次險些被喪屍追上。
    他看得心驚肉跳，守在門口等秦斯遠一出現，就把人拉進屋裏鎖上門。
    陸禾煦很生氣，但看著秦斯遠大汗淋漓跑回家，還不忘記塞滿一背包物資帶給他，就不忍心責罵了。
    他們跟父母聯係過後，鎖好門窗開始末日居家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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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開始，陸禾煦因為在家工作，囤了不少食物，倆人還不用出門覓食。
    但家中食物日益減少後，秦斯遠就開始趁著他睡著時，反鎖房門獨自外出搜尋物資。陸禾煦很生氣，也很害怕愛人就這麽出去回不來了。
    於是有一次悄悄跟上，拿著菜刀殺了想偷襲秦斯遠的喪屍。
    結果秦斯遠回頭看見他，十分生氣。
    回家後第一次與他發了很大的火，說他出去就是送死，乖乖待在家裏才是最大的幫忙。
    從那以後，秦斯遠一出門都將他鎖起來，直到臨近天黑才背著滿滿的物資回來。
    就這樣，陸禾煦成了“金絲雀”，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盯著房門，懸著一顆心，直到秦斯遠平安歸來才能停止胡思亂想，放鬆下來。
    但倆人之間曾經無話不談的氛圍，從秦斯遠發火那天就變了。
    也不清楚是哪一天起。
    陸禾煦感到厭倦了。
    厭煩了被秦斯遠以保護之名的囚禁。
    他不再盯著房門，慫恿秦斯遠說附近物資都搜羅完了，開車去投奔其他基地吧。
    秦斯遠同意了。
    去基地路上搜尋物資時。
    陸禾煦不會再擔憂叮囑他，甚至嫌棄他帶回來的垃圾食品。
    想換衣服了，缺什麽了。
    就理直氣壯命令他去商場裏拿回來，絲毫不在意他可能會受傷。
    秦斯遠將他的變化看在眼裏，但並未多想，隻覺得是自己造就的，或許是那天他的話太傷人了。所以盡管陸禾煦提出再多無理的要求，他都會照單全收。
    直到到達第一基地附近。
    秦斯遠最後一次搜集物資回來時，發現他們的車被喪屍包圍了。他是雷係異能，當下幾道雷電焦了車邊的喪屍，剛想上車帶陸禾煦走。
    誰知車門鎖了。
    駕駛座上，陸禾煦語氣對他厭惡至極，“分手吧，我實在受夠了你以愛為名的囚禁，既然你喜歡單打獨鬥，我相信你肯定能殺出重圍。”
    說罷開車揚長而去。
    秦斯遠就這麽被拋下了。
    他隻有一人，喪屍卻源源不斷湧來。
    被喪屍啃咬撕扯皮肉，飲血的疼痛感還殘留在神經末梢。
    秦斯遠一睜眼，又重生回了被喪屍包圍前。
    這次，他選擇提前離開。
    並且暗暗發誓，倘若再看到陸禾煦，一定會以牙還牙報複回去。
    …
    但是，他恨錯人了。
    穿越者從陸禾煦被關在家中起，就漸漸占據了陸禾煦身體。一路上對秦斯遠嫌棄，自私指使，甚至召喚喪屍潮，都是穿越者的手筆。
    而秦斯遠，不僅沒有分辨出愛人換了芯，還因此恨上他。
    禾煦睜開眼，神色更冷了。
    現在，因為他的歸來，占據他複製體的穿越者消失了。
    爛攤子黑鍋也全讓他背上了。
    “嗬。”禾煦唇角輕扯，正愁扮演不好人設，總想調戲愛人怎麽辦，愛人就自己撞槍口上了。
    他吸取前兩個世界教訓，打算以後小世界都維持人設，避免愛人多想。
    而此刻他在秦斯遠眼裏，想必就是一個無情無義拋下自己，有福同享有難不能同當，獨占物資逃跑的自私前男友。
    真不怎麽滴。
    巧了，秦斯遠在他眼裏也不怎麽好。
    大卡車忽地停下來。
    “第三基地到了，大家有序下車排隊做檢查！”
    “快快，趕緊去搶位置，晚了就進不去了。”
    禾煦思緒中斷，跟隨人群下車排隊。
    長長的隊伍，一眼看不見頭。
    這時，一輛軍用吉普車忽地從身旁經過，副駕駛有人不經意轉頭看他一眼，再沒收回目光。
    禾煦毫不在意，被看一眼不會少塊肉。
    他滿腦子裏想著秦斯遠重生後，第一時間遠離了喪屍包圍圈的事。盡管當時車上的確是穿越者，但秦斯遠竟然真的頭也不回，棄他不顧……
    好好好。
    不僅認不出自己，罪名又添一項。
    禾煦麵色冷若冰霜，心底燃燒著怒火。
    這種無名火，在做完檢查後登記入住信息時，抬眸看到信息員，就是記憶裏那個除了帥一無是處，連自己愛人都分辨不出來的男人時，達到頂峰。
    兩人四目相對。
    秦斯遠指尖輕敲桌沿，單手支著側臉，視線放在他身上，語調端得散漫，“姓名。”
    他迅速冷靜下來，腦海裏已有對策。
    “陸禾煦。”
    “哪個陸？”秦斯遠問著，一邊向他靠近，壓低聲音，“我沒死，寶寶怎麽一點也不驚訝。”
    灼熱氣息撲麵而來。
    禾煦眼裏閃過不悅，後退半步。
    “大陸的陸。”
    秦斯遠見狀意味不明低笑了兩聲，指間捏了根圓珠筆，微微收緊，繼續問他，“年齡。”
    “二十五。”
    “異能？”
    “水係。”
    “交新男友了嗎？”
    “……”
    禾煦忍耐到極限，冷冷凝視他，“長官，請不要對我亂發情。”
    秦斯遠歪頭，話裏帶著幾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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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我什麽？”
    “長官，不對嗎。”
    禾煦坦然迎視，仿佛在看一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秦斯遠臉上笑容驀然消失。
    禾煦隻感覺他莫名其妙，正想轉身去別人那裏登記，手腕忽地被用力攥住。他條件反射抬起手肘反擊，被秦斯遠迅速躲過，反扣著他胳膊摁到辦公桌上。
    “唔。”
    禾煦臉貼著桌麵，悶哼一聲。
    他不堪其煩地皺了下眉頭，語氣冰冷，“你們第三基地的人，都像你這麽愛耍流氓嗎。”
    信息登記的屋子是單獨的小房間。
    盡管關了門，但並不隔音。
    門外，負責看守的門衛頂著眾人視線各異的目光，強裝鎮定。
    秦首領非要親自來登記青年的信息。
    肯定是有意思。
    聽這動靜，是要霸王硬上弓啊。
    真是禽獸！
    秦斯遠絲毫不受影響，目光緊緊盯著他，像是想從他臉上確認什麽，打量了半晌，這才展顏一笑鬆手，“抱歉，原來你不記得我了……”
    愛人厭惡的語氣，還猶在耳邊。
    毫不猶豫的拋下他離去。
    肯定是忍了許久，厭惡到極點了。
    但剛剛他靠這麽近，對方隻是不適皺眉。
    是真的不記得他了嗎。
    失憶？
    還是，裝的。
    秦斯遠眸色加深，不著痕跡伸出手試探，“我代表第三基地歡迎你的加入。”
    禾煦掃過眼皮子底下的手。
    他還記著被摁到桌上的仇，一把抓住對方胳膊，幹脆利落給了個過肩摔。
    “嘭！”
    守衛耳朵貼到門上，“秦首領？您沒事吧。”
    “禽獸，很適合你的名字。”
    禾煦居高臨下看著摔在地上的人，整理好衣服，轉身打開房門就要出去。
    身後傳來男人低沉聲音。
    “我叫秦斯遠。”
    “秦斯遠，好名字……”禾煦腳步微頓，冷聲道：“麻煩你以後，死得遠一點。”
    他說罷摔門離去。
    門衛小心翼翼探頭，以為首領被人家打了一頓，爬不起來了，結果卻看見首領坐在地上笑著，頓覺毛骨悚然。
    秦斯遠眼睛亮得厲害，像是頭饑餓至極的狼，終於發現了他的獵物，偏混血的麵容，眸色在燈光下泛著綠光，他低頭嗅聞著胳膊上殘留的一點點香氣，笑起來，“阿煦罵我了，真好。”
    他做夢都渴望著能聽見阿煦的聲音。
    但夢裏隻有醜陋散發著腥臭味道的喪屍，以及，阿煦說再也無法忍受他，厭惡他的話。
    秦斯遠唇角笑意凝固了瞬。
    又轉而加深。
    但現在阿煦都不記得了。
    他起身，拿起圓珠筆，將禾煦的住址一欄填到自己家。
    那些物資本來就是他給阿煦的。
    阿煦想要拿走便是。
    隻是他無法釋懷阿煦說厭惡自己……
    因此，逃避般把基地建在了距離第一基地相反的方向，這樣才能克製著去找阿煦，把對方關起來的欲望。
    沒想到，上天待他不薄。
    時隔半年。
    阿煦竟然忘了一切，忘記了厭惡他，兜兜轉轉又回到他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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