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他們和我們,才是舊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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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月染上了霜,霜冷浸透了骨頭。
    牧青白蜷縮在草垛裏。
    牢裏全是喊冤的聲音。
    “牧青白。”
    呂騫來到牢外,透過狹窄的柱子,望著蜷縮在裏頭的牧青白。
    恍惚間,這位在文壇德高望重的老者,此刻才意識到自己是第一次認識這位攪弄風雲的天才牧大人。
    牧青白扭頭看了眼他,又埋頭進了手臂裏,“呂老頭啊,盛水湖現在成你的了嗎?”
    呂騫眉頭緊鎖,他在牧青白身上看不到一點對死亡的恐懼,那他此刻又是因為什麽而消沉呢?
    呂騫看到牢房裏放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的是不屬於牢獄裏的精致珍饈美味,此刻放在盛宴高台的珍饈也蒙上了一層冷霜,預示著曾經高高在上的都跌落了凡塵。
    “陛下讓我來問你,皇朝周期是什麽意思?”
    牧青白疑惑的問道:“能換速死嗎?”
    呂騫搖搖頭道:“這我做不了主。”
    “那就換一個做得了主的人來問。”
    呂騫目光垂落在地上的匕首。
    “你怕死嗎?”
    牧青白搖搖頭。
    呂騫得到了心裏預想的答案,滿意的點點頭:“你既然不怕死,為何牢裏有一把可以結束煎熬的匕首,卻不敢動手?要知道很多人連自裁的機會都沒有,你卻有一個不怕被你牽連的朋友,送來了這樣一個機會。”
    “我不能自裁!”
    呂騫笑道:“是怕被後世人罵你懦弱嗎?”
    牧青白沒有再回話。
    “真的很可惜,你本來是一個文淵極深的天才,可以在文壇成就一番令世人仰望的傳說!也可以在朝堂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可你就這樣自絕後路,令人惋惜。”
    “呂老頭,天下不會因為哪一個人而改變。”
    呂騫沉默片刻,點點頭,“說的是。”
    說完,呂騫轉身向對麵牢房,命牢頭打開了牢門,進去對著裏頭的人慰問了幾句才離開。
    “老師!”一個少年人迎了上來。
    呂騫輕聲寬慰道:“寬心,你父親在牢裏不會有事的。”
    “冠霖謝老師!”
    安冠霖聲音裏都帶了哭腔:“老師怎麽在牢裏待了這麽長時間?是不是父親有話與老師交代?”
    “……我見了另外一位故人。”
    安冠霖吃驚道:“難道這一場大案,牽連了那麽多人嗎?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如此多的大人會被下獄啊?!”
    “不是一回事,是兩回事,說不清楚,都糾葛在一起了,唉,老夫得進宮一趟。”
    “我為老師駕車!”
    ……
    ……
    “什麽是皇朝周期?”
    聽到這個聲音,牧青白睜開了眼,茫然的看著眼前一片漆黑裏的人。
    牧青白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但是卻想不起來是誰,於是眯起眼睛湊了過去。
    “啊,你是你是……兵部尚書!”
    安振濤淡然道:“不才安振濤和閣下一樣,都是階下囚,不再是兵部尚書了。”
    牧青白悻悻道:“原來你叫安振濤啊。”
    “什麽是皇朝周期?”
    牧青白笑了笑,道:“三百年一更迭。”
    安振濤皺了皺眉,道:“為什麽是三百年?你憑什麽得出來的結論?”
    牧青白笑了笑,並沒有回答,而是好奇的問道:“安尚書,你落到這種境地,都是由我而起,為什麽你好像一點都不憤怒,看到我也下獄了,你也一點都不解氣呢?”
    安振濤麵色平靜,哪怕身著囚衣,卻依舊端坐如虯鬆:
    “我知道你這樣的人肯定會有這麽一天的!當然不會因為你的譏謗而憤怒,也不會因為你的淒慘而感到解氣!現在到你回答我了,方才呂老問你的皇朝周期為什麽是三百年?”
    牧青白沒有說話。
    “為何不語?”
    “省點力氣吧,夜還很冷,浪費體力這夜就難熬了。”
    安振濤聞言站起身,來到囚牢邊,脫下了身上披著的裘暖披風,穿過隻容一隻胳膊的柵欄縫,將披風扔到了牧青白的牢房邊上。
    牧青白有些疑惑:“從空印與江南案發後,見我的每一個人無不恨得要生吞活剝了我,你卻遞給了我一件保暖的披風。”
    “穿上吧,你是文人。”
    牧青白可不會矯情,爬過去伸出手把披風撿了回來,裹在身上確實暖和不少。
    “謝謝啊!”
    “現在可以說了吧?”
    牧青白搖搖頭道:“不好說啊,你不能做主給我一個痛快,我要是對你說了,我要遭淩遲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了。”
    安振濤道:“既然你被下獄了,那麽我或許很快就會出去了,到時候我會在陛下麵前替你求情。”
    牧青白錯愕的問道:“為什麽?”
    “因為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並非無意義的作亂,我就在你的牢房對麵,和尚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我覺得他說得不無道理!”
    拿人手短,牧青白也有點不好意思,想了想,說道:“我很難開口,因為這是我最後的底牌了,除非你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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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樣陰險狡詐之人也會相信誓言?”
    牧青白笑道:“如果是我的誓言,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會信的,但是你的話,我信!因為你們這個時代的人最看重的就是仁義禮智信,如果要你違背誓言,我覺得你寧願去死!”
    安振濤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牧青白的話。
    “我安振濤發誓……”
    “慢!”
    “……”安振濤不解的凝視。
    “你跟著我念啊,你安振濤用你安家列祖列宗之名,還有全家老小,若你違背誓言,負了牧青白,那你們姓安的全家不得好死,男的死,女為娼,生兒子沒屁眼,生女兒有坤坤!”
    饒是安振濤這等定力,聽到這番惡毒至極的誓言,也禁不住眼角抽搐,青筋暴起!
    “果然是個無恥的混球!你也太惡毒了!!”
    牧青白攤了攤手:“沒辦法,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疑心太重,即便你的信譽很好,我也隻敢施以兩分信任,剩下八分要靠惡毒來湊。”
    安振濤咬了咬牙,愣是說不出口。
    “現在是我問,還有呂老來問,你不說,非要等到刑部大牢的堂官來問,你才肯說?”
    “安尚書,我現在是個淩遲的死囚,他們不會對我用刑的,我要是臨刑之前死了,他們擔不起這個責任。”
    “牧青白,這世上不是隻有你一個聰明人。”
    牧青白弱弱的問道:“那披風還你?”
    說是這樣說,但牧青白把披風裹得緊緊地,一點脫下來還人家的意思都沒有。
    安振濤焦急的在牢裏渡步,在一片喊冤聲裏,牧青白卻感覺這劄劄的腳步聲讓人心煩。
    “曆史!”安振濤突然停住,求證道:“一個朝代的開國到滅亡,你認為不會超過三百年?”
    既然對方猜到了,那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
    牧青白很幹脆的說道:“厲害!”
    “皇朝周期這個概念被提出來,隻需要聯想一下很快就能理解,這沒什麽難的。難的是空印與江南案與皇朝周期有什麽關係?”
    “你想知道,就自己猜啊!”
    安振濤沉思起來,“大殷皇朝與其他開國的皇朝不同,陛下本就是皇室,隻是登基於危難之中,換了國號是為開泰之吉意,但實際皇朝的一切都繼承於亂世裏舊的皇朝……”
    牧青白不禁吃驚,安尚書竟然能推算到這一步,思維靈活很難讓人不吃驚。
    安振濤突然靈感乍現:“文臣!是文臣!當今陛下本就是皇室,所以登基大寶甚至可以說是繼任,名正言順!國家底蘊是繼承於舊朝,文臣也是繼承於舊朝!”
    安振濤淩厲的目光死死逼視牧青白:“你是否認為,大殷皇朝看似年輕,實則已入暮年?”
    牧青白表情更加錯愕了。
    安振濤已經從牧青白反應裏得到了答案,緊接著又拋出了下一個問題:“是因為這群文臣嗎?”
    牧青白收拾好了驚訝的表情,在黑魆魆的牢裏發出幾聲低吟的笑。
    安振濤有些意外:“不是?那會是什麽?”
    “自己猜。”
    安振濤有些失魂落魄的靠著牆邊坐下,嘴裏呢喃著什麽。
    牧青白換了個睡姿蜷著,他是不敢再對安振濤多做回應了,這家夥太聰明,真怕一不小心,自己的底褲都被對方翻出來。
    “砰!!”
    一聲炸響!嚇了牧青白一哆嗦。
    安振濤扒著監牢的柵欄,雙眼赤紅神情激動:
    “我懂了,你覺得不隻是文官,還有武將!文臣武將……他們和我們,都是這個國家的舊屙!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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