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疑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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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琴頑劣笑道:“小葉來了。我並沒有去叫你,你怎麽知道來了客人?這位朱公子是常來常往的,來了未見你,還向我問呢。快來給三位公子見禮,再唱首曲子來賠罪。”
    被叫做小葉的少女氣鼓鼓的兀自不答,三腳兩步走了過來,直愣愣盯著三人裏最矮的那位“公子”,單刀直入道:“離恨天弟子,就可以隨便破壞大家苦心策劃,要救薑婆婆她們的籌謀?真是好大威風!”叉腰立在原地,一副“你不說清楚,休想叫我放過你”的模樣。
    問題是,她正盯著的是奚如鬆。他一臉尷尬無奈,下意識地回頭向黎秋英求助。孰料小葉誤會了,以為“朱公子”才是紈素,又轉向黎秋英的方向,麵上不服不忿的神情更濃了。
    黎秋英用自己真聲道:“小葉不得無禮。”旁邊紈素神色不變,把茶杯放下,用清淩淩的本音平靜說道:“小葉姑娘坐下說話吧。在下離恨天弟子齊紈素。”
    “《太上感應篇》有雲,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諸位隻說苦心籌劃,意在救人。但如此沾了無辜者鮮血的苦心,誰又知道會不會結出苦果?諸位的原本計劃,我已盡知了。但這幾日我在城裏,也打聽到了一些東西,想跟諸位說一說。”
    “奚前輩若真的殺了那盧梁,進了大牢,隻怕是不管怎麽折騰,也見不到重霄觀的諸位女冠的。她們並沒被關在專關江湖人的鐵囚牢裏。實際上,她們也沒被關在這廬州城的任何一處囚牢中。”
    黎秋英驚聲道:“怎麽可能?”奚家叔侄也按著桌子立起。
    紈素語調不變:“諸位稍安勿躁。我這麽猜,自然有我的理由。方才黎前輩說,‘當日有遊人想登山觀燈,碰上眉山上戒嚴,後來此人在酒肆吹牛,說親眼見抬出來十幾具屍體,其中有兩位女冠’。實際上我前幾日在小二哥那裏打探,他也是這套言辭,卻傳的更有鼻子有眼的,說眉山上抓走了薑觀主和她的四個弟子,戰死兩個,隻跑了一個宿真。但方才諸位跟我說打探來的消息,卻說十七日夜裏,一隊兵馬在西城的大牢門口無聲無息立著,似乎是在交接犯人。但是在交接什麽犯人,諸位的線人又並未說明。”
    抱琴道:“梧虹說,她當更夫的男人沒敢走得太近,但當時犯人應該已經解入牢中,看不見了。牢門口的兵丁裏有個像是小頭目的,正在管牢人的簿子上簽字。”又補充道:“她男人是不認字的。就算認字,他所在那個距離也看不見那簿子。”
    紈素道:“正是如此。因著眉山是被兵馬所圍困,又有一隊兵馬深夜在管牢人的簿子上簽字,諸位便覺得,他們是把從眉山上抓到的人,押解到牢裏拘禁。那諸位有沒有查到,這隊兵馬又是何時入城,何時出城,何時開拔離開廬州的?抱琴姑娘剛剛說過,本地的梧桐苑是由本地廬州的官兵看守起來的。奚前輩又說,你們曾疑心諸位道長已經被那隊兵馬以囚車解運入京。既然如此,諸位必是有確定消息,這隊兵馬是已經離開廬州了。”
    小葉快口答道:“元宵節當夜,廬州滿城擺了花燈會,紮了鼇山,遊人如織,當日我們很確定並未有兵馬入城。到得十六那天,官府突然貼了告示,說重霄觀犯下種種大罪,諸首惡已經被擒,為搜查證據,眉山全山戒嚴,遊人不得上山。衙門口,城門口都貼了的。但城裏的花燈會並未因此取消,當日也並未宵禁,戒嚴。十六日也沒人看見過兵馬入城。”
    “但重霄觀在本地經營多年,年節裏常常施粥,冬夏疾病多發之時,年年都在山下搭棚子為百姓義診,有時還給貧家送藥。去年臘月裏,廬州鬧瘟疫,重霄觀還送藥水入城,救了不少人性命呢!見了這等告示,城裏的善信們哪還有心思過節。十六日當晚,街市上便冷清了許多。到得十七日一早,城衛便敲著鑼在各巷子裏走,通知廬州城暫時啟動宵禁,每夜戌時起除沿河貨棧外不準開門營業,百姓不準在路上閑走。原本年年都是六天的元宵節燈會也停了。當日就拆了鼇山。”
    “我與抱琴當日擔心得緊,便說好由她往拱辰門門口去圍觀他們拆鼇山,看看有沒有兵馬從拱辰門入城,也打聽一二有沒有重霄觀的消息。我自己從西門出城,往眉山方向去,想著遠遠看一眼,當時眉山倒看不見大隊兵馬,但幾處上山的路都有甲士扼守,其中也包括平時往山上挑柴送米的小路。我不敢走得太近,想在附近問田裏重霄觀的佃戶們些消息,便假稱口渴,敲了一戶張大嬸的家門。大嬸見了是我,悄悄搖頭,若無其事倒了水給我,往屋後指一指,井水邊上站著一位精壯漢子,穿的倒是尋常粗布麻衣,但看身姿動作,不是種田人。我回來後,便向幾位姐妹傳信,不讓大家往佃農家裏去打聽消息了。”
    她說完這一大通話,伸手撈了個繡墩來坐,“牛飲”了一杯茶水,望著紈素道:“十七日白天,這隊兵馬也並未入城。但夜裏戌時就宵禁了。雖說宵禁也會關城門,但有軍令在身的兵馬要開門進城不難,你要是想問開城門的聲音有沒有人聽見?這確實沒有。但要是宵禁後開水關沿著金鬥河入城又出城,就不會有什麽動靜了。水關開合本身動靜就小,何況水關附近是不準百姓人家居住的。梧虹和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姐妹,皆是受重霄觀深恩的。我信她不會騙我們。至於這隊兵馬何時開拔走的,這個月我們的眼線再去眉山附近,佃農家裏那些陌生人皆已經撤走,守眉山各上山道的變成了本地廬州府的城衛。我們的人去佃戶家中問了問,他們家裏住的人是正月二十就已經離開了,整隊兵馬當日晚間就撤走,隊列嚴謹,軍紀還不錯,沿官道往西北去了。沒有看見有囚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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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紈素搖頭道:“我並非不信你這位姐妹,也並非不信她的夫郎,那位更夫。但是,這件事當中,有一點自相矛盾之處。你想想,正月十五當夜,城裏元宵燈會,眉山就已經戒嚴。次日,城裏燈會依舊,一早就貼了告示,讓遊人莫要再往眉山去。到十七日夜裏,眉山上被抓之人才被押解入城西鐵牢。那,那位在酒肆裏講故事,說自己‘當日’想要遊山觀燈的遊客,又是哪一日如此無辜地前往眉山,又正好碰上兵馬圍山結束,眉山上抬下屍首?若是十五日當日,那薑觀主和她的弟子們就是十五日就已經被擒,十七日夜裏才隨著兵馬入城,被交接到牢頭手裏。中間的兩日辰光,她們在哪裏?這隊軍卒抓到了人,為什麽不及時入城交差?若是他是十六日甚至十七日目擊的這件事,那他明明已經看見了官府貼出告示,不準人上眉山,他還要去眉山遊山觀燈?正在圍攻眉山的軍卒,竟也拿他當個無辜看客,放了回來?”
    “用軍隊,而且是專門從外地調來的,不打出自己旗號的軍隊圍山,剿滅重霄觀。這隊軍卒口風嚴謹,軍紀嚴明,對百姓秋毫無犯。他們的戰術水平,可以做到在城裏和眉山上都完全沒有收到消息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形成合圍,布置弓箭,開始攻山,甚至沒有驚擾到城裏的燈會。眉山上當晚的準確情況,依我看,應該根本不可能傳到城裏來。”
    在鴉雀無聲的寂靜中,紈素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低聲道:“我從同澤客棧小二那裏聽到的完整傳聞,不是有人目擊的事實,而隻可能是以訛傳訛的層層推論。事實上,我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的第一站,就是去了傳言中那位客人那天醉酒吹牛的酒肆。”
    “我問出的答案是,那天之前和之後,那附近的所有店家,都沒有見過,也從不認識那個酒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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