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留把那酒放在桌子上，向紈素笑道“既然如此，就都聽我安排了？哦對了，你說重霄觀諸位持戒甚嚴，我倒不知她們都忌口些什麽？我還真是沒和女冠們交過朋友。”
    紈素無奈笑道“太具體的我其實也不清楚。我們離恨天是一切戒律皆不遵守的。不過，我少時大概聽母親說過，重霄觀的忌口大抵是忌諱‘五葷三厭’，五葷指的是蔥、蒜、韭、薤、荽，謂之五葷菜，修道之士不可食。薤就是藠頭，荽就是芫荽，或者說香菜。”
    喬留接口笑道“原來是這個意思嗎？我還以為不能吃五葷指的是不能吃肉。那我得好好想想怎麽給幾位仙長弄點好吃的，補補這幾日長途跋涉費的體力了。”紈素搖頭道“我還沒說完呢。所謂三厭，天上飛的鳥類為天厭，地上跑的動物為地厭，水裏的生物為水厭。重霄觀持戒，這些都是不能吃的。也就是說，肉菜也當然不能吃。喬兄你沒接觸過道士，那就當作來了一群高僧，照樣安排素齋吧。”
    喬留翻了個白眼，道“好好好，我算是聽明白了，這幾位仙長就隻有兩樣東西不能吃——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那你呢？離恨天雖然沒有戒律，你自己有沒有什麽忌口？”紈素看他親切有趣，索性也不跟他客氣，笑道“我不愛喝熬的太黏的粥，不愛吃奶製品。其他就沒有什麽了。喬兄隻管隨便安排，總不可能一桌子都沒有我愛吃的菜吧？我自己覺得自己是不算挑嘴的。”喬留點頭，又問道“你能不能吃辣？”紈素道“我還挺愛吃的。離恨天管灶的李嬸，上山前也是川蜀一帶的人，隻是她不愛跟我們說她過去的事，所以我也確實不知道她具體是哪個州府或者哪個縣的。”喬留起身笑道“那你稍坐一下，我去跟廚子安排晚上的酒宴。”就舉步也從櫃台後的側門穿出，到後麵攔出來的小小院落裏去了，原來廚房倒是獨立建在院子裏的，沒安排在這座軒敞竹樓之中。
    紈素獨自坐著，剛才櫃台上的夥計下樓來，此時方拿了三個茶杯來，在桌旁擺開，單給紈素倒了茶水，又從屋外麵推來一個下麵帶木輪子的木架子，把茶壺放在上麵，歉然向紈素笑道“貴客想是渴了。我們掌櫃的就是這樣的人，一說起話來就沒個完了。他聊天時不愛讓人在邊上伺候。您喝口水吧。”又另拿了三套碗筷和小碟子來，也暫時放在小架子上。紈素向他道了謝，自己坐著喝茶。屋裏安靜下來，隻有屋子正中的火塘裏，木炭燒得正旺，發出嗶嗶剝剝的輕微聲響。約摸過了一炷香工夫大概現在半小時），櫃台後麵的角門又開了，帶來一陣寒氣，正是黎秋英帶著重霄觀一行人進來了。
    紈素隨幾人在林子裏走了幾天，夜裏更是天為鋪蓋地為床的，也並不覺得這二月的天兒還有什麽可抱怨冷的。但在這火塘邊上，竹樓裏舒舒服服坐了一會兒，此刻門一開，黃昏的風卷著寒意進來，她竟打了個寒噤，自己肚裏好笑，心道“果然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在這才坐了這麽一會兒，就不習慣外麵的天氣了。”當即站起來，向幾人打個招呼，向黎秋英道“喬二公子到後麵廚房去安排晚飯了，估摸著一會就回來了。”黎秋英點頭笑道“那就等等他無妨。”又道“這屋子裏連個窗子都不開，有些燥熱，但正麵的窗子若開了，恐酒客們看見他這家店實際上沒有打烊。不如咱們就把這個角門留條縫，透些新鮮空氣進來？”正說著，喬留也開門進來了。黎秋英照樣給他介紹了幾位女冠，也向幾人介紹了他，當著重霄觀幾人，她話裏又管紈素叫“齊少俠”，管喬留叫起“喬二公子”來了。喬留會了意，也一口一個“齊少俠”叫著紈素，一臉莊重之色，待別人不注意時，卻單向紈素眨了眨左眼。
    喬留含笑道“幾位仙長這幾日跋涉辛苦，今晚就在小店留宿一夜吧。客房我已吩咐人收拾好了，就在二樓。我原想著有緣與幾位仙長相識，定要多敬幾位幾杯，聊表敬意的。齊少俠方才卻跟我說，幾位仙長持戒甚嚴，不食葷，不飲酒。剛才我又聽見秋英姐在嫌咱們酒肆的大堂裏太熱。既然如此，不如我讓夥計把為諸位準備的飯菜送到樓上客房之中，諸位就在房裏吃，飯畢隻管叫夥計收拾便是。我叫廚子另給燒了熱水，夜裏夥計會送浴盆熱水到房裏，幾位想必是累了，到我這就當是回了家一樣，咱們不必多加客套了。”薑觀主聞言，臉色鄭重，向喬留道“我等現已是朝廷欽犯，蒙店主人收留一夜，已是十分感激。店主人竟還為貧道等安排的如此周到。”向幾位徒弟道“咱們來謝謝喬二公子。”幾人便要行禮，喬留趕緊避開，道“不必這樣客氣。為幾位仙長盡一份心，是小可的榮幸。”急急喊了夥計下來，引薑觀主和幾位徒弟上樓去了。
    黎秋英坐回到剛才的桌旁，自己拿了茶壺倒水來喝，喬留在側門口站著，目送幾人上樓。等樓上的腳步聲停了，估摸著幾人已在樓上安置下來了，喬留才也回來坐下，伸了個懶腰，笑道“我方才細想了想，與其讓她們另開一桌，不如讓她們回房裏去吃，咱們才能自在些。一會夥計伺候這幾位仙人，咱們凡人在樓下喝酒聊天，廚房的陳大娘負責照管咱們!”
    黎秋英挑了挑眉，指紈素道“重霄觀的女冠是仙人，離恨天的弟子倒跟你一起成了凡人了。紈素你還不啐他？”紈素笑道“我樂意當凡人。當神仙有什麽意思？”見黎秋英若有所思，紈素戳了戳她的胳膊，又笑道“唐人白居易詩雲‘隨富隨貧且歡樂，不開口笑是癡人。’今日咱們隻管開心一日，明天我就回廬州傳信去了，你們要易容成啥樣這種事，秋英姐到時候再想嘛!你不是昨天就想吃肉想得……”黎秋英展顏而笑，輕輕拍了紈素的胳膊一下。喬留輕舒猿臂，拿過酒壇，拍開封泥，笑道“隨富隨貧且歡樂，不開口笑是癡人。此言當浮一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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