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出雲派置酒款待紈素、奚笪，掌門李儼、秦如煙長老和十代弟子張縈出席，另有宿真作陪。
    幾人客套過了幾輪，各飲了幾杯。出雲派諸人反複行禮道謝，終於把奚笪給謝得不自在了起來，用目光向紈素求援。宿真見了，在一旁笑道：“掌門師叔，張師叔，秦婆婆……咱們別這麽客氣了，奚公子都不自在了。”紈素也打岔，提起了昨晚林中的兩個小弟子。
    李儼笑歎道：“那個小丫頭是我家老大的獨生愛女，雖說是個姑娘家，但比十個皮小子加起來都能闖禍。伏牛派圍山以來，我派格外傳了令，是要求滿門低階弟子不得出山門一步的。結果她昨夜見了起霧，又聽了琴聲，卻非要去看看怎麽回事，又拉著她馬甘師兄一起。林中都是伏牛派弟子，他們能安安生生找到兩位鼓琴之處，沒撞上人，也算是運氣好。”想了想，又道：“馬甘平時還算沉穩，不知道昨日是怎麽了，都不攔阻她一下？我昨日已罰了他兩個各將本門內功心法抄三百遍。”
    紈素笑道：“何至於這樣罰？李掌門，您的孫女膽略是真不錯，馬甘也確實沉穩。她兩人在林中躲著偷聽，見那伏牛派掌門耿烈驟然逃走，竟還能替我補上一劍，取了那人性命，真是英雄出少年。”
    李儼搖頭道：“她素來都是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也不想想，伏牛五老何等武功，那耿烈若不是慌不擇路，沒注意他們兩人，她不僅自己要送了性命，還牽累了馬甘，我派又該如何向他家裏交待？何況當時那耿烈已經被齊少俠重傷，跑不出多遠，一樣也會死……”他歎一口氣，又笑道：“但既然齊少俠替她倆求情，我派便少罰他倆幾次罷了。”
    奚笪在一旁問道：“李掌門，出雲派為伏牛派所圍，為何隻派宿真去少林求援？若說近便些，隻怕是形意派更近便些。”
    李儼有些尷尬，道：“我派與少林派、形意派都沒什麽交情，派宿真去少林寺求援，一是因為伏牛五老皆是當年叛出少林寺的弟子，我們當時想著，把此事告知少林，等同於把伏牛五老做的惡事遞到少林派手裏……三十餘年前，朝廷勢強，他們不便在洛京附近大張旗鼓搜捕，不得已吃了這個啞巴虧。如今他們若還想著清理門戶，這也是個絕佳借口……從這個角度看，興許少林願意前來相助一二。至於形意派……”
    秦如煙長老接口道：“伏牛派這次幾乎是傾巢出動，伏牛五老全都來了不說，光普通弟子就來了三百多人。形意派本門全算上不過百餘人……我派若向形意派求助，反而害得他們為難。況且形意派如今投了朝廷，江湖紛爭，還是少參與些為好。”
    旁邊宿真自飲一杯，紅了眼圈，道：“秦婆婆快別說這些話給我留麵子了。我看你們大家無非是想把我送出去，送得越遠越好……從此地到嵩山腳下的登封縣求援再回來，怎麽也得十天工夫。到那時候，伏牛派早就開始攻山了。幸虧我運氣好，路上碰見姐姐，不然這次回來，咱們的弟子不知已折損了多少……”紈素望她一眼，突然笑問道：“宿真，你不持戒嗎？怎麽飲酒？”
    張縈見宿真眼圈紅紅的，故意接口打趣道：“宿真在我們門中素來不持戒的。她呀，最愛吃肉，尤其是愛吃雞肉。什麽蔥薑蒜韭菜，更是一概不戒。她小時候，每年快要過年，我們輪流送她回重霄觀的時候，她就來專門磨那年負責送她的人，求人家不許說漏了嘴，不止不能說她在門內胡吃海塞，還不能告訴她懷夢師姐她學了武藝……等著年後回來，又說嘴裏要淡出鳥來了，去磨掌廚的秦嬸去給她弄肉吃。”宿真趕緊收了淚，斟一杯酒，起身離席來灌張縈，笑道：“張師叔，揭我老底不太好吧？來來來，這你得喝一杯。”桌上都笑了起來。
    幾人笑過一輪，宿真向紈素道：“四姐姐，是不是該你解釋解釋了？我請你來馳援本派，你怎麽來了就說，你是替青竹婆婆複仇？你和青竹婆婆辜雲沒交情吧？”
    紈素輕輕一笑，轉向出雲派眾人道：“伏牛五老的舊事，是我在離恨天書樓裏看見的。離恨天收集來的第一手消息，來自青竹婆婆的師父‘青竹客’。”她娓娓道來，向眾人講了講伏牛五老的舊事，然後道：“那日青竹客裝睡，是為了看看這幾人闖來打算幹點什麽，若隻是搜走狀紙，她是不會管的。她自己說，她也沒料到，耿烈會對兩個稚齡孩童突然出手，再要相救已來不及了。當日她就覺得，耿烈此人，心思深狠，與他幾個來起哄的師兄弟不同，是絕對留不得的。但也未料他們逃的如此之快，自己放出的白煙，反而妨礙了她自己投出扁擔殺人。後來，她收了辜雲做徒弟，教了她毒功，也教了她一身的武藝，讓她去自己報仇。但辜雲離了山門，聲名鵲起，哄傳的卻是惡名，成了江湖上的邪派‘青竹婆婆’。‘青竹客’始終沒想通此事，托到本派在江湖上負責收集消息的……”她刹住口不說，笑道：“接下來就是本派秘密了。總之，她當時已經病入膏肓，就青竹婆婆這麽一個徒弟，所以她想要知道，她徒弟出山之後都發生了什麽。她還想求我們的人發個懸賞出去，以她所留的所有財物和武學秘籍為代價，找人代她照顧她徒弟……但這個懸賞發出去了，卻並沒有人肯接。”
    張縈道：“怎麽會？青竹客的毒功，江湖知名。她的傳承怎會沒人想要？就算要照顧青竹婆婆……”她猶豫了一下，道：“名門正派弟子，自然不肯。但總會有人願意的。”
    紈素道：“她自辜雲下山後傳了惡名之後，就已將毒功傳承，盡皆毀去。她所肯拿出來的武學秘籍，隻是使扁擔長兵的一本《古今愁》罷了。但這套武學雖然精微巧妙，但在江湖上沒什麽名聲，反而隻看名字，倒像是本話本，不像個武功秘籍。江湖上用扁擔當兵刃的，恐怕更是隻此一家……照雙方所約定的，懸賞三年無人接榜，懸賞的武功秘籍歸本派所有，財物用於在她故鄉施舍窮人。本派答允她一個退而求其次的要求。她的要求，就是殺當年的那個小和尚‘德真’……替她徒弟報了此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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