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水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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紈素若有所思,問道:“張嬸嬸,你所說的這位王小旗……就是你今日去他家洗衣的王百戶麽?”
齊張氏點頭道:“不錯。後來他真為這個案子立功升了總旗……後來他是哪年升的百戶,我卻記不得了。這個人確實是個好人,很溫厚,也很負責任。他當了百戶,也從沒有做過克扣手底下兵卒的事情,所以直到今天,他家還是一個仆役都沒買,依然是我每月定時去給他家洗些衣裳床單之類的。倒是他家的衣物,比當年穿的是好得太多了。”
紈素點頭道:“我記得,我家城郊的別院裏原本確實是兩個缸,但並不是對稱擺放,也沒有專門的台子來擺……那一日,我母親還專把兩個缸都挪了地方,一個挨著院牆,一個挨著屋牆。原本青石板坪上的圓形痕跡,也叫人灑掃過了,看不出來的。這位王百戶,當年又是怎麽發現少了一個缸的?這點我倒不太懂。以他之前的官位,他應該是沒進過齊家的門的。”
齊張氏道:“他也並沒發現院子裏少了個缸。他發現的,是他常盯著的一個慣偷,在懿德坊貧民窟的黑市裏兜售一個大缸。”
她喝了口茶水,接著道:“那天他跟我解釋說,他接查案的差事,是案發兩天後的事兒了。當時牢裏的齊老爺已經……”她望一眼紈素,見她並無情緒激動的跡象,鬆了一口氣,繼續道:“在那之前,這位王百戶的職責是帶人巡街。劃分給他管轄的,就都是永通坊、懷仁坊這種窮地方、魚龍混雜的地方……還有城外的懿德坊。”
“懿德坊每十日有一大集,入夜以後有鬼市。說是鬼市,其實就是些賊偷銷贓的地方……賣什麽的都有,唯獨沒有什麽來路正的東西。那個缸,就是他巡街時,在那裏的一個地攤上發現的。賣東西的人他也有數,是家就住在懿德坊的一個慣偷……也犯在他手上不是一次了。平日裏就是個扒手,成日小偷小摸,尋常倒也不敢翻牆入戶。追緝盜匪,應該是京兆府衙門的營生,禁軍若管了,多少有點越俎代庖。所以平日裏隻要不是正好撞上他正把手伸進別人的腰包,這位王百戶當年多半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怎麽跟他認真計較過。但他在懿德坊夜巡,在鬼市上見了那缸,便覺得不太對頭。那缸紋飾精美,不像尋常百姓人家的用具。缸上正麵更是鎏著一個‘修’字……這是他記憶猶新的。”
“過了兩日,他被調去查齊家的滅門案,就在齊家別院的後院裏發現了另一個差不多紋飾的缸……正麵鎏著一個齊字。這位當年的王小旗立刻就起了疑,覺得如果那個慣偷賣的缸,是從齊家滅門案的現場偷來……那他一定知道一些事情,甚至有可能參與在滅門案其中。雖然就他對這種小賊平時的理解,也不太相信他有這個膽魄參與殺人……但當時正是沒有線索的時候,有棗沒棗,他總得打一杆子。”
紈素點頭道:“他這麽想是很自然的……但我猜,那個賊一定會說,自己沒有偷過那個缸,而是撿了別人不要的。”
齊張氏點點頭,突然問道:“四小姐,你又是為什麽會猜到此事?……你為什麽,那天會專門問興兒有沒有看見禁軍往外搬水缸?”奚笪在一旁擔憂起來,手在桌子底下握著了紈素的手,隻覺得她手指依然穩定,但冷冰冰的沒有“人”的體溫,握在手裏的感覺,倒像是夏天裏握著父親最喜歡的那把寒玉笛。
紈素歎息道:“我也不瞞張嬸你。如果那小賊真的直接從院子裏偷走了那個缸,他一定不敢把它這麽快就拿出來,在鬼市上大張旗鼓地售賣……我母親當時為了保護弟弟的性命,把我弟弟齊承安藏在了那個鎏著‘修’字的缸裏。如果一個尋常的小偷,發現自己偷到的缸裏,另有一個活著或死去了的孩子,他會怎麽做?”
齊張氏倒吸了一口冷氣,道:“若是小少爺活著,這賊若有些膽魄,隻怕會把那孩子賣掉……但為防追查,這個缸就不會急著出手。若是小少爺已丟了性命……這賊隻怕會把屍首偷偷丟棄,或趁夜埋在亂葬崗上。這個缸他自然也不敢急著出手……肯定會害怕查人命官司的人,會順藤摸瓜,把小少爺的死甚至齊家的命案,一概扣到他頭上。”
紈素道:“他隻是一個扒手……人的性格,在長到一定歲數之後幾乎是固定的。平時以小偷小摸為生,不敢翻牆入室的人,是很難突然變成大盜的——也許他比起平時做正經營生的良民,反而是更不可能邁出那一步的。因為他小偷小摸就已經夠養活自己了……而多賣一個缸,也並不能讓他獲得一大筆錢,改變自己的命運。”
齊張氏點點頭,道:“我明白四小姐的意思,要讓小賊成為大盜,或者得有足夠的誘惑,或者得有足夠的逼迫……但不管是出於哪種情況,他都不可能立刻把這個缸優哉遊哉地搬到鬼市上去出手。那這個缸就確實不是他偷的了……也就是說,齊家剛出事那天,這個缸神秘地消失了。到它再出現時候,它被放在一個看起來沒什麽問題的地方,等著被人撿走。缸裏麵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那小少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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紈素道:“我與宿真,十八年來,從未得到過承安的半點消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連一點傳聞都沒有。他就好像從沒有在這個世上出生過,隻是我們姐妹倆做過的一場夢一般。”她搖頭苦笑,道:“所以那個竊賊是怎麽說的?那缸是他何時,從何處撿來的?”
齊張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王百戶當日尋了京兆府衙門,給他們遞了幾句話……當夜,這人就被抓回京兆府大牢,打了個七葷八素。他堅決說,自己獲得這個缸,是撿來的,不是偷的。至於什麽時候,在哪撿的……他說,十九日白天,這缸就擺在永通坊的會逢客棧,那個供馬車出入的後門口……就在那個側門外麵西側的牆根擺著。沒人去動它,也沒人拿走。”
奚笪驚道:“就是我們現在住的這個客棧?”
紈素道:“似乎也不奇怪……此地正是外地武林人士到京時,約定俗成的落腳客棧。永通坊雖還有幾家客棧,但都沒有會逢客棧這樣寬闊的後院,能吆喝進來四馬並駕的馬車。當年那時候……”她竭力回憶,終於道:“皇上是不是放了話出去,要開一次武舉的恩科?我記得那年元宵時我要出門看燈,母親跟帶我的嬤嬤說過,隻許我在皇城外到定鼎門的大道上看看鼇山,略逛一逛就得回家,不許到東門附近永通坊這邊來……她說那年會有很多‘走江湖的’來洛京,隻怕中間混著有拍花子的。”
奚笪道:“十八年前……唉。我那時候十歲,一味地憨吃傻玩,確實也沒記得有什麽大事發生了。不過似乎嘉安十一年那年,過年時候我父親是不在門派裏的。我問長老們,都跟我說,我父親是帶了幾個年輕弟子,到洛京去了。至於去做什麽,我當年沒問過這事……但也可以傳信問問。或者咱們去鳳鳴大會的時候,可以問一問二叔他們。他們應該還是能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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