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關於天末渡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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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時辰後,紈素帶著大包小包,走出了寒鴉當鋪的大門。來往路人皆熟視無睹,隻當做她是來贖當的。她早上出門時,本打算一從寒鴉當鋪出來,就立即去市北坊的明月樓定雅間,能省下不少腳程。但此刻幾十斤東西身上一背,她又想著回客棧去放東西了。
    春日的陽光和煦,紈素腳步輕快地過了洛河,回到永通坊,偶爾見到街市上有賣糖畫的,可畫各種圖樣。攤販用木頭刻成轉盤,讓客人碰運氣,五文錢轉一次。她掏了十文,微一思忖,控勁撥動轉針,輕輕鬆鬆就轉到了用糖最多的鯉魚跳龍門圖案和鳳凰圖案。攤販堆笑的臉瞬間皺縮成苦相。紈素等他老老實實畫完了,看他願賭服輸,並沒偷工減料,才多摸出個一錢重的銀角子來,擱在他案板邊上,笑嘻嘻走了。身後攤販這才喜笑顏開,感謝不迭。
    紈素回到會逢客棧,上樓回屋,將那塊約摸有三十斤重的礦石收好在帶鎖的櫃子裏,六七個零零總總的茶葉盒也收起來,又把幾壇子酒擱到床下,自己忍不住笑道:“倒像是去吃大戶的!”她問夥計要了兩個高腳花瓶,把兩幅糖畫規規矩矩插在裏麵,看一眼時間,便要出門,剛走到樓梯上,卻見奚笪此時也進了客棧的門。兩人四目相對,奚笪皺著眉,右手指了指樓上。紈素會意,退回房間之中。
    奚笪一進來便急急道:“懿德渠碼頭封了,不分客運貨運,全部暫停……我聽漕運衙門的小吏說,昨日在河裏發現了一具女屍。如今京兆府關了懿德渠兩側的水閘,不許船隻由黃河或潁水進出懿德渠水道。那小吏還說,咱們若真要急著現在去揚州,隻能走官道到登封之後,再從潁水向南入淮。
    紈素聽得此語,卻並不意外,把“鯉魚跳龍門”的糖畫遞給奚笪,道:“我想著這幾天城裏城外的,也該發現屍首了……倒沒想到會丟到懿德渠裏。說來也怪,他們為什麽不往洛河裏丟?豈不是能發現的更早些。”
    奚笪驚道:“什麽?”紈素也不解釋,隻道:“你去京兆衙門請請孫大哥唄?我今日得了兩壇好酒。咱們問問孫大哥今天何時下值,咱們一起去明月樓……我來請客。”淺淺一笑,又道:“我今天發財。師姐給了我不少好東西,還給我支了三千兩銀票……今天我才是大戶,我來請你們兩位吃酒。”
    奚笪一臉迷惑,堅持問道:“你為什麽會猜到,最近洛京周遭會發現屍首?”
    紈素無奈道:“我本來想著晚上等著孫大哥在,一起解釋……你幹嘛非要讓我多費一遍口水?你還記得那天劫法場的人背走的假宿真和假玄霜吧?”
    奚笪點點頭,豁然開朗,思忖著道:“所以你一直就說,她們不管落到誰手裏都活不了……劫法場是為了劫重霄觀的魂,讓死棋複生,不是為了救她們的命。”
    紈素歎道:“是啊。劫法場的人連青竹婆婆辜雲這個同夥都要滅口,何況她倆?她們隻是劫法場這場戲裏用得著的行頭罷了。這場戲演完了,演砸了,她倆是必須要死的,誰叫她們進過了後台,看見了唱戲人卸了妝麵的底細呢?……咱們正好晚上請孫大哥吃酒,可以跟他說一說這個猜測。”她又問道:“所以咱們幾號離京去揚州?”
    奚笪道:“官船的時刻表都是一段一段的,在懿德渠渡口查不著登封往南的船程安排。天末渡司那邊倒是有比較詳細的,從登封到泗州的船程是一天兩夜,這次是順流而下,格外快些。由泗州向南,走運河到揚州差不多是一天一夜。這一帶水路平緩些。天末渡司的船程都是以夜航為主,中間咱們得在泗州停留一個白天。”他想了想,又問道:“你今天問天末渡司的事了?”
    紈素點頭道:“問了……天末渡司最開始是南方閔粵之地,珠江流域的一家渡司,主做河海聯運,是運貨的。渡司主人本家姓胡,他家世代跑船,總也有五十年了。自十八年前,我齊家出事之後,這家渡司興許是在朝中找到了什麽靠山,漸漸涉足內河的客運,短短十八年間,竟暢通無阻,鋪滿了江淮流域,但暫時還沒北上黃河。他家跟白浪幫沒什麽幹係,倒是和江南鏢局有點牽絲扳藤的聯係。天末渡司剛開始進駐淮河流域之時,被水匪專門盯著劫了幾次,劫得客人們都不敢坐他們的船了。後來胡家就和江南鏢局聯姻,當時的家主胡鵬程,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嫁到了江南鏢局鄭家,裝了十八船的嫁妝。再後來,每一趟走淮河的客船,江南鏢局都派一隊鏢師和趟子手跟著……總得跟了有四五年。如今天末渡司已算是站穩了腳跟,也沒人專門去針對它了。”
    奚笪皺眉道:“但我當初在瓦東渡買船票時,他們確實說是蜀商……說這種謊有什麽價值?”
    紈素搖搖頭,道:“這誰知道?但若叫我猜時,我猜他們是不願意暴露他們在朝中的後台……跟漕運衙門搶客運買賣,必然是要拿專門的許可文件的。天末渡司既然出自閔、粵之地,又是十八年前齊家出事後,才漸漸離了閔粵,成了氣候……我總覺得,這家渡司背後之人,和大長公主恐怕也是脫不開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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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笪點點頭,問道:“那咱們還坐不坐他們的船?”
    紈素抬頭看他,見他左手仍舉著那糖畫,不由得一笑,道:“坐啊。他們的船既然好,咱們為什麽不坐?咱們來洛京時,你還沒和我一同亮過相,誰會專門去注意奚公子和奚夫人坐哪艘船?等咱們再去買船票時,我給你也易個容,咱們再造一對假過所,換個姓氏就是了。說實在的,我並不是瞧不起渡司,覺得渡司不能為幕後人提供情報……但有用的信息,很容易被淹沒在海量的冗雜情報裏,任是幕後人有再大本事,隻怕也挑不出來。”
    她笑吟吟起身,輕輕拍一下奚笪的肩,道:“這屋裏暖和,你的糖再不吃,可要開始化了。快吃,咱們吃完了就去京兆衙門,問問孫大哥什麽時候能赴宴。”便隨手拿起另一份鳳凰糖畫,在鳳凰尾翼上咬了一口。
    奚笪也咬一口那糖畫,突然想起來,笑道:“你怎麽今天還問你師姐支起銀兩來了?就算你前段時日給了興叔夫妻四百兩,囊中羞澀了,也還有我呢。窮家富路,我也頗帶了幾個子兒的。”
    紈素的笑容卻收斂了,淡淡地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見奚笪神色微變,又換出一臉笑容,輕聲道:“等我征得了師父師祖同意,再告訴你,好不好?”
    她若有所思,笑意未達眼底。奚笪擔憂地望了她一眼。
    小注:公元1851年,淮河下遊水道徹底淤堵,淮水在洪澤湖決堤,奪原運河道注入長江之中,從此成為一條入江河流……但此時還差著二百多年,黃河奪淮之患,還遠遠不到這個程度,淮水下遊尚未完全淤堵,仍有獨立入海口。江淮之間有運河相接,水流偏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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