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桃花劫
    紈素說到此時，略停了停，猶豫著道“就中底裏，我也不甚清楚……但似乎，翻海幫前任總瓢把子雷冥天，如今竟尚在人世。他如今已九十多歲了，原本精神尚還矍鑠，但他原是一輩子練武的人，去年秋天裏竟在家裏平地跌了一下，跌斷了一條腿骨。後來雖然有大夫給接了骨，畢竟上了歲數的人，一旦躺倒在床上，精氣神就沒了，身體就垮下來……如今已是數著日子了。雷焚海老爺子想要向離恨天再求一顆定魂珠，就是為了救他。”
    奚笪“啊”了一聲，驚訝莫名。林掌櫃嗤笑一聲，纖纖玉指向他方向點了一點，道“這有什麽可驚訝的？當年江湖上傳消息，說翻海幫大太保大義滅親，滅殺通倭的雷冥天全家，接管翻海幫之時，大多數人是都不肯信的。人前的場合，雷冥天和他的這個義子一向是‘父慈子孝’——他甚至把他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排擠出翻海幫的核心圈子，就為了把權柄傳到這個義子的手中。有這麽仁至義盡的爹，得是什麽樣狼心狗肺的兒子能幹出弑父的事兒來？現在才知道，果然雷冥天還活著……那當年，他家裏那些人呢？如今都在何處？”
    紈素歎一口氣，道“當年隻活了他一人而已。他家滿門確實都已經……雷焚海說，其中緣故，若出自他的口中，我恐怕一個字都不願意信。孟昀的意思，讓我先請示門中，若是門內沒什麽意見呢，就讓我自己出麵，去見見雷冥天，聽他自己說當初是怎麽回事兒。然後救與不救，全看我自己判斷。此人現在在蘇州一帶隱居，我跑這一趟，來回不過一兩日航船罷了，不會耽誤後麵的事兒。”
    林掌櫃皺了眉，道“這個孟昀，倒似乎對離恨天的行事方式有些了解。你看他不說讓你報請師門做決定，卻要你自行其是……說到底，你才是這一代的離恨天下山弟子。再說直白一點兒，我們這些人各有各的歸處，而在江湖人眼中，在這個甲子，你自己一個人就是離恨天本身，是不該受任何拘束的……你查過他了嗎？”
    紈素道“還沒來得及。林姨若肯，不妨把消息替我傳回去，讓門內幫著查一查。看看他對離恨天的了解來自哪裏——還有，看看他關於自家身世說的那些話，幾分真？幾分假？紀家孤女年歲小，平日又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不知道家裏在外麵做的事兒，但孰是孰非，究竟也不能隻聽孟昀的一麵之詞。橫豎我還得在揚州呆些時日……到你這來問消息，總比去‘那一邊’舒服些。”她笑著眨了眨眼睛。
    林清晝望一眼奚笪，知道紈素並沒把寒鴉樓歸屬離恨天之事告知於他，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轉回了話題，問道“先不必管他雷焚海是想要救誰。總之，這個在鳳鳴大會上抓你的凶險計劃，翻海幫一口就答應下來了，甚至沒問問天外樓打算怎麽策應他們？”
    紈素平平淡淡地答道“以雷焚海的縝密，他肯定是問過的……可能在接下這個任務之前，他還喬張做致，推諉了很久。雖然他自己確實也需要這個任務，但是如果不裝出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大長公主那邊也不是傻子，自然是能意識到他懷著自己的小心思的……但不管怎麽說，最後他們翻海幫接了這個活兒，而且立即就策劃了一次海寇上岸的大戲，圍殺了濟南府的紀家，拿到了天蠶絲，開始織造‘地網’和‘天羅’。這個時間，差不多就在二月十八日有人劫法場的同時……當然，天外樓和他們翻海幫不一樣，是不同堂口分開行動的。洛京劫法場的一撥人，就算我們暫時假定就是天外樓的人，至少也並不是今日在揚州踏歌行酒肆伏擊我倆的這一撥人。所以，這個劫法場的事兒具體是誰幹的，是什麽時候開始籌劃的，梧葉予姑娘也沒能給我具體消息。”
    奚笪算了算日子，笑道“若真是這樣，那翻海幫倒是真有好工匠的。區區十幾天的工夫，就織就了那兩張網罟。那張‘天羅’倒還罷了，‘地網’把天蠶絲和那種金屬絲一寸寸纏到一處，那可是個細致活兒。”
    紈素的眼睛微微一閃，突然笑道“我倒忘了這事。翻海幫為表誠意，把當時他們奪到的，天蠶絲的蠶種交予了我，還有剩的些許絲線……蠶種是交還紀家，還是交還孟昀，得看他說的那些前情，離恨天派人核實的結果。但是他給我的二兩多餘絲，等咱們回了英雄酒家，倒是可以先給你那把‘天涯朗照’先按上弦了。如此也可算你沒白挨那一刀——青青，你說你是不是命裏不該親近女子？怎麽每次動情，就要受罪。上次碰上朱憐，把你送到廬州牢裏，這次碰上我，又體驗了一下奇毒‘不堪聞’。所謂桃花劫，大概也不外如是了吧。”
    奚笪赧然一笑，輕鬆道“怎能這麽說？我這次受傷，賺了二兩多天蠶絲呢!雖然受了點罪，但受得也算值得了。要是當年挨了拶指以後，也能因禍得福，得點補償，興許我如今想著當年的事兒，也就沒那麽犯惡心了。”
    林清晝在一旁笑眼望著兩人，突然插言道“奚公子，其實你也可以這麽想。你當年若不被坑那一記，就不會受重霄觀之恩，從而在重霄觀出事之時，也就不會千裏迢迢跑到廬州去報恩了。而你若不去廬州，不參與重霄觀的事兒，又如何能遇得到我們離恨天的小素兒？這麽說來，哪有什麽桃花劫。前塵舊事，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而已。”
    房間裏靜了下來。月凝花露的清芬在空氣中蔓延，仿若絲竹之樂在靜謐中流淌，洗去奚笪一路獨行攜著的塵沙滿麵，點亮了他的眼睛。
    紈素的臉上泛起薄紅，急急笑道：“好啦，今天他們圍殺咱們的事兒還沒說完!”奚笪不語，隻笑著望她。林清晝頑皮地向她擠了擠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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