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瑩神情如常，如她預想，此後少不了被人拿去與宋萱比較，可心裏的厭煩越發壓抑不住。
    蕭如琢怎會幫宋萱說話，不過是想再找條聽話的狗罷了。
    她眸色平靜地移向宋萱身上，並不說話，
    宋萱這個蠢貨，隻要是和她作對，即便知曉自己被人利用，依舊會迫不及待上鉤。
    若宋萱隻做個平庸的官家女娘，安分守己好好待在後院，自己便是讓讓她也不是難事。
    她好不容易才與蕭如琢割席，宋萱若蠢到日日給她添麻煩，宋家的女娘她也別想做太久。
    宋瑩閉上眼平息呼吸，手臂卻陡然一涼，身側斟茶的宮女噗通一聲跪地，
    “奴婢該死，奴婢並非有意弄髒貴女衣裙，求宋女娘寬恕！”
    宋瑩並未看她，低頭折了折袖口，淡淡道，“無礙，不用伺候。一會便幹了，你下去便是。”
    雖是一貫平和狀態，語間不乏透著股冷意，卻隻是一瞬便稍縱即逝。
    “茶水著色，娘子衣裙華貴，怕有礙娘子比試，奴婢心中有愧。”
    宮女被嚇傻了般埋著頭跪地不起，宋瑩側頭沉默看著對方。
    貼身丫頭春桃見狀暗道不對，女娘如此是怒極了的模樣，是對這宮女厭煩至極。
    春桃有眼力見地上前，微微擠開宮女一邊讓其退下，一邊安慰道，“我們有帶隨身衣物，待會兒換一身便是。”
    說著詢問般看向宋瑩，見宋瑩頷首才轉身走，“奴婢先取衣物，待會兒便送去興樂宮。”
    宮女感激的目光投向春桃，亦對宋四娘子愈發敬重，道謝後緩緩退下。
    殿中興起舞樂，宋瑩與宋萱一並退下，傅蟬若有所思望著她們離開。
    淡淡香息浮動著金紫色的光，窗欞外辛夷露出星點紅萼花瓣。
    “等等，這不是興樂宮方向。”宋萱察覺越來越僻靜的宮道突然停步，朝前方喊道。
    二人皆回頭，宋瑩懷疑地盯向身側宮人，“宮中樂器皆入興樂宮，你為何帶我們來這兒？”
    宮人一愣，後退半步，慌忙解釋，“興樂宮樂器不過凡品，王妃吩咐奴婢帶二位娘子前來。”
    見二人仍有疑色，宮女再道，“若娘子不信，不如隨奴婢一同回去問過大長公主？”
    宋瑩細瞧了眼宮女，歎了口氣，“也罷，再回去隻怕來不及了。”
    宋萱環顧四周沒發現異樣，便也徑直走了進去。
    一座宮殿隔著枯湖出現在眼前，雖不至破敗，卻莫名看得人心頭荒涼。
    一路沒有意外，宮人開了宮門將二人帶進了偏殿，“此處空置許久，雖看著不過尋常宮殿，十餘年前可是皇宮中最奢華的寢宮了，每隔半月便有宮人灑掃一次。”
    殿內一塵不染，屋內擺放之物皆世間罕見，宋瑩心中暗自驚歎。
    宋萱視線一一掃過擺放整齊的藏品，果真如宮女所說，若無人悉心照料，這些東西早就不知落了多少層灰了。
    宋瑩和宋萱眸光都落在了同一把琴上，宮女道，“二位娘子眼光不俗，此琴名叫‘幽篁’，出自前朝名士陸鳴之手。”
    宋瑩撫摸著琴身，觸手便生愛惜之情，此物與她有緣，隻覺這把琴本該屬自己的才對。
    她雖喜愛，卻不想開口要。
    宋萱見她此般，目光發笑。宋瑩一向如此，心裏想要的從來不說，便是等著別人送到她手上，來回推拒個二三道，然後才‘勉為其難’收下。
    若是前世，自己怕已經無腦上去爭奪了。不得不說宋瑩還挺了解她的，至今也不說一句。
    二人都不說話，宮人隻道她們可能還未想好。轉而看向宋瑩，“方才見您衣裙似有茶漬，奴婢記得此殿存有些衣裙，未有人穿過，女娘不若試試？”
    “不必，我的貼身婢女已去取了衣物，待會兒便道。”
    宮女口中應是，又提道，“不知娘子可與您的婢女說話衣物送去哪裏？此處離樂宮有一段距離，隻怕路上耽擱。”
    宋瑩麵色猶豫，宮女說道，“娘子放心，此宮一直是永懷長公主著人看管，雖說照料，但也不是她的宮殿，對此大抵是不上心的，長公主不喜此處。”
    “莫說這宮殿長公主一次都沒來過，宮殿如今的主人都不知那些衣物是何模樣都不知曉，何況外人。”
    宋萱心裏在想這位永懷長公主是誰，突然想起來，這位永懷長公主不是差點成為宋瑩未來的婆母嗎？
    宋萱見沒自己的事，一旁自顧自地閑逛，時不時聽上幾句。宋瑩卻看著她，宋萱扭頭了無趣味地看向別處。
    宮女歎氣道，“奴婢曾想那些衣物往後永無示人的可能，著實可惜。如今是蕭王妃吩咐奴婢帶您來此，便是娘子您的緣分，娘子去看看再做決定也不遲。”
    宋瑩被說動，諸多考慮便跟宮女去看看。
    宋萱隻身留在屋內，也沒想去湊熱鬧，久久端詳起幽篁琴來。
    耳邊響起秦夫人滿口嫌棄之語，自己都未發覺連歎數聲。
    與其說秦夫人維護她，不如說秦夫人維護自己的顏麵。不難想象，若當時是宋瑩，秦夫人定不會說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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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對秦夫人從未期待，那些話依舊刺耳，刺耳到讓她忍不住想對宋瑩做些什麽。
    她指腹壓著琴弦，指下傳來微微痛意。
    “若我是你，定不會選這張琴。”
    身後傳來一道清脆女聲，宋萱回頭撞進一雙墨眸中。黑棋子一般的細仁眼珠，眼皮微微上掀，眸色一如既往的銳利。
    她視線右移，落在宋萱手下。
    宋萱後知後覺緩緩抬起手，不解地看傅嬋。
    這人看起來不是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
    “有人托我照看你，這裏的東西，一概不許帶出這個門。”傅嬋聲音似深秋的薄霧，一向以這副不好相與的麵孔示人，眼睛裏總給人一種輕蔑之感。
    同樣，眼裏也絲毫不將宋萱放在眼裏。
    傅嬋指尖輕撥琴弦，琴音悠然卻戛然而止。她摩挲著指腹轉頭看向宋萱，凝神想著什麽。
    “大人想說什麽？”宋萱不明所以，傅嬋說有人請她來幫自己，說明那個人現在不方便現身，或者說不可明麵上幫她。
    可傅嬋既然是來幫她的，又為何三緘其口，似乎也並不打算解釋。
    “行了，話我已帶到，如何做我便管不著了。”
    宋萱低頭望著自己沒有任何異常的掌心，她低頭正看的仔細，傅嬋抬手緩緩止住了她的動作。
    宋萱心神一震，隻是不等她開口，傅嬋早已轉身離去。
    宋萱目光警惕地掃視周遭，旋即抓起一旁剩餘的茶壺，將茶水緩慢傾倒入茶盞中。尚有餘溫的茶水淋過指腹，隨後從身上摸出銀針，再探入茶水中。
    銀針果然如她所想，沒有任何變化，完全測不出毒性。
    她走到杜鵑花一旁，茶水倒入花根，隻見開得正豔的朱紅杜鵑頃刻枯萎。
    宋萱眸光沉靜，許久後，隔著窗外頭傳來腳步聲，她若無其事回到原位。
    宋瑩著一身金紗華服出現，宋萱都不由眼前一亮，看慣了她以往梨白衣裙，突然換了個裝扮倒似變了個人一般。
    金絲牡丹繡花長袍，雀翎為骨，蝶羽為皮，這身衣裳看著不是她的，卻不妨礙衣服將人襯得極美，更何況宋瑩本就長得不差。
    “二位娘子，可選好了？”
    宮人出聲詢問，宋瑩看著桌上的幽篁，心神一動。還不等說出口，宋萱便搶先一步將琴抱起。
    “我看這把琴便不錯。”宋萱抱著琴滿意地笑了笑，抬眼看向宋瑩，“妹妹挑其他的吧。”
    宋瑩皺了皺眉，心裏不想和宋萱起衝突。
    宮人見二人神色不對，小聲嘀咕，“這可怎好……”
    先前更衣時宋四娘子便說了要這張琴，可這三娘子也是一副要定了的模樣，應是不肯相讓的。
    二人雖未言語，可針鋒相對的意味也不小。
    “……這琴是四娘子先說定了的，宋三娘子不如選其他的？”
    誰知宋萱一點情麵不給，歪頭看向她，“你們二人去了一處，我可未聽到她說過什麽。”
    “既然我不在場，便不作數。”
    “可……”
    宮人一時語塞，她光記著吩咐，也沒想到會有這一出。
    琴可必須得讓宋四娘子拿著才行啊，宋三娘子不通音律，卻偏要橫插一腳，當真壞事。
    “娘子不若再思量一二……”宮人一臉為難，就差沒明說宋萱彈不了這琴了。
    “罷了。”宋瑩輕歎，打斷宮女的話，“良工不苦窳（yu）於器，樂者不拘擇於琴，另尋一張便是。”
    宋萱輕扯嘴角，笑道，“突然又不想要了，給你也不是不行。”
    宋瑩眉眼閃過絲訝然，顯然不信宋萱好意。
    “這琴給她，興樂宮樂器亦是任我挑選，對吧？”
    宮人才暗自鬆了口氣，不料宋萱正抬眼看向她，心下疑竇不敢多言，隻好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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