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五弦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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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文君精通音律,一首鳳求凰,便從中聽出了司馬相如的弦外之音。”孝儀大長公主細細輕笑幾聲,一雙眼睛輕瞥向宋瑩,“不知宋四娘子,借此曲向何人表露心跡呢?”
    聲音不大不小,卻碰巧傳入各人耳中。不過一句戲言,在場大小官員及夫人們皆裝作未聞。
    今日京中名門閨秀齊聚一堂,皆是為了在盛宴上一展才藝撥的美名青睞。宋瑩無疑是最耀眼的,原先還自覺不錯的女子袖下絞著帕子心中生怨。
    “素知宋阿姊琴藝不俗,我等卻也是能比得的,往日也未得這般”陳寶彤盯著宋瑩失神,“何故藏拙多年?”
    蕭如琢飲酒輕歎,倒是讓她看看,宋瑩找上了哪位靠山?
    先去還有人暗自較量,現下可謂全然心服。
    琴聲漸消,眾人立時對宋瑩讚不絕口。宋父一眾同僚紛紛恭維起夫婦二人,教出這般出色的女兒。
    秦夫人對絡繹不絕的恭維無甚在意,她隻看向殿中另一個單薄背影。
    看向宋萱抱著的琵琶,臉色又是黑了一瞬。她生的這個女兒就是個討債鬼,想盡了辦法惹她不快,宋萱永遠提醒著韓雙的存在。
    她和宋瑩比試才藝,輸了外人也隻會笑自己沒教好親女,贏了也隻是誇這死了的胡氏。
    “看宋家三娘子的架勢,莫非真有些本事?”周京芙忍不住好奇,“尤姐姐你覺著呢?”
    尤姻未說話,倒讓另一側的薛凝聽見。
    薛凝和周京芙不對付,被她勾起了好奇心,隻是嘴上不屑,“我看未必,珠玉在前,木櫝在後,徒添笑柄罷!”
    甄以芊不常與幾人打交道,看人時眼睛長在頭頂上,除了尤姻,湊在一起的幾人皆被她白了一眼。
    “窮鄉僻壤來的,見過何等世麵?即便會些本事,難道能越過了我們去,更莫說”宋瑩
    心裏再不願,也得承認宋瑩的優秀。
    她怒了努嘴,“我們自幼入學宮,一個野丫頭怕是連琴弦都未曾碰過。”
    尤姻搖頭看向前方,宋萱斜抱琵琶,身體微微左側,右肩微沉,正調整著姿勢。
    “宋三娘子手中可是五弦琵琶,而非樂坊尋常所見的曲項琵琶。”
    甄以芊神色不屑,心道嘩眾取寵。
    陳寶彤倒是覺著新鮮,手裏糕點一邊往嘴裏塞一邊往甄以芊身邊靠,“甄阿姊,五弦琵琶有何特殊?”
    甄以芊目光落在陳寶彤手上,麵色嫌棄欲往後退。若她敢拿這髒手碰自己,她定讓陳寶彤吃完宮宴所有糕點再走!
    她沒好氣偏過身,輕哼道,“比四弦琵琶多一根弦。”
    何當歸被逗笑,甄以芊一臉菜色不好發作的樣子還真是稀奇,“五弦和四弦除多得那根弦,其餘四根弦和四弦琵琶無所差異,琴腔尺寸一致。”
    “隻是五弦琵琶音域更廣,音色更豐富。”尤姻唇角微彎,看向宋萱的目光不乏欣賞,“五弦琵琶演奏之人左手需馭更寬指板,尤是低音區手指張力、切把要求流暢度極為嚴格,按弦尋音疾穩,稍滯則音準偏矣。
    右手撥弦時更需調整力度和角度,輪指、掃拂等技巧中精準控製觸弦位置,低音弦需力足,高音弦需勁巧,亂則音色雜。最難之處在於高低音和聲控製,善者尤少曲譜自是難尋,此絕非一日之功。”
    何當歸不難讚同地點了點頭,眉眼間頗具調皮,“換句話說,若宋娘子隻是懂些皮毛,可不敢拿這把五弦琵琶。”
    宋萱手指修長,指骨分明,露出的一截藕腕白如瓷玉。
    她指腹撫摸過琴身,指尖有節奏地輕點頸相,稍待了一瞬。
    指尖碾過最低沉的弦,靜謐似霜雪裹挾中禁城裏的暗夜,稠墨蝕去利刃的寒芒,這份危險和寧靜匿著極不協調的詭譎。悄然似有隙風潛行,雪粒躍然瓦間發出細微聲響,聞者心竅陡然生出幾分沁骨冷意。
    聲起便是一支驚弦,如驚鶴獨鳴,驟然劃破蒼穹。
    殿內通明如晝,燭影微動,滿座皆停箸望向那道粉色身影。
    甄以芊麵色難得變化,有半瞬錯愕。
    何當歸壓低聲音認真道,“竟是未聽過的曲子。”
    輪指密如驟雨,一支堅銳的狼牙箭脫弦射來,萬箭齊發緊隨其後,數道刺肉入骨之聲湮滅在屍山血海下。
    微芒下異軍突現,盔甲的冷光閃爍,肅穆的身影不動聲色地喧囂著濃重的殺意。震顫的琴弦仿佛刀光劍影在眼前交錯閃爍,聽得人脊背發緊。
    琴音時而短促,時而高亢,節奏緊湊如密鼓,她輪指的速度快得驚人。
    指法翻飛如驚鴻,挑弦淩厲如風。琴弦在她指下翻出冰芒,鋒刃泛著冷銳數次刺落,折射出明明滅滅的汪洋火海。
    她指尖力道漸重,一聲接著一聲,似重錘擊於鼓麵,乍然心緒大亂。又是一陣急掃,弦音震得宮角銅鈴輕顫。
    忽而弦音一轉,輪指漸緩,
    素白與血色相接,一時竟分不清空中揚散的是雪還是燃燒的餘燼,幾分血腥氣自絲弦中滲出,耳畔過際的風不知送來何人的歎息。滿天飛雪紛紛而至,若絮飄然塵世般無聲,雪落下時卻似重鈞般沉重,將娟娟流淌的血壤一層層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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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鐲環繞著腕骨叮呤脆響,與箜篌的清聲疊在一起,像山澗溪泉洗落崖岸青石。
    樂宮廊台上,傅嬋耳邊樂聲漸漸,意識悠然轉醒。
    模糊的餘光裏,盈藍色身影背對著她,一如往昔獨坐觀星台,那是一雙最與世無爭的眼眸。
    她用雙手支撐起身體,卻仿佛失去全身力氣,竟依舊紋絲未動仰麵躺在席草上,喉嚨亦發不出聲音。
    以往她所崇拜的溫婠,原來對方眼中的淡漠並非與世無爭、無欲無求,不過是將野心藏匿這副表象。
    箜篌琴音清越,與琵琶隔空而和。
    溫婠輕撫琴弦,“傅娘子,你我自幼長於世家,備受族中庇佑愛護,父親又於朝中舉足輕重。可知為何,入宮的是你我而非兄長?”
    傅嬋尚不知為何,在溫婠口中入宮似是一件壞事,就被驚地瞳孔一顫。
    她幹涸的喉嚨咽了咽,依舊說不出話來。身體隻恢複了些知覺,將將能側過脖子看向溫婠。
    她的兄長已死,溫婠的哥哥雙腿殘廢,自然不是入宮的人選可
    世人知她是父親獨女,卻不知她實際上有位嫡親兄長。
    兄長一出生,父親便對外宣稱夭折。兄長被當做投奔而來的遠親子嗣,傅家守了二十年的密辛,溫婠竟這般平靜地說出口,而她最心急的是必須盡快將此事告知父兄。
    溫婠唇角微勾,聲音透著溫婉笑意,“想必傅娘子在族人中,過得十分順遂。”
    微風拂過墨發,傅嬋倏地瞥見溫婠耳後隱約有道舊傷疤。抹粉後隻餘下些許淺痕,隱匿發中並不明顯。
    風裹挾著苦楝的澀味而來,哀鳴聲中無盡淒厲悲壯,仿若一團化不開的濃墨,似悲憫救贖,又似茫然死寂。
    希翼和絕望纏繞,百轉千回而無可奈何。
    滿座皆沉浸在曲中,眼眶不自覺染上水光,秦夫人片刻失神後垂下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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