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宮。
    皇上下了朝來景仁宮用膳後，皇後召了沈貴人來查看賬薄，碰巧沈貴人與莞貴人、瓜爾佳文鴛三人在一處，便一同前來請安了。
    瓜爾佳估算著日子大概就是去行宮前，沈貴人提出了節省後宮開支，把綠豆湯折成現銀的主意，因此無意間得罪了不少人。
    但皇後故意挖坑，也實在是不好避免，瓜爾佳文鴛一個小小貴人，連一宮主位都算不上，又沒有皇上允許協理六宮的旨意，有些話自然是她不能說的。
    索性她在路上便想好了，等到了景仁宮像莞貴人一般喝茶躲懶，多聽少說。
    挽救沈貴人得罪人的事，還是由華妃出麵為好，畢竟她們之前有天大的隔閡，如今正是慢慢消除的好機會。
    因此，她快到景仁宮之時，悄悄地吩咐了雲鶯，去翊坤宮請華妃到景仁宮。
    隻是不知道天氣炎熱，華妃肯不肯出門，能不能明白此舉隱藏的含義。
    殿內
    沈眉莊匯報著賬薄：“寶華殿的法師做了四場法事，共支出香火錢是一千八百兩，天氣熱了 各宮各處的宮女 太監們添了晌午的一份綠豆湯解暑，每日支出是三十二兩。”
    皇後打斷了她：“慢著，一天是三十二兩，那一個月呢？”
    麵對皇後的突然提問，沈貴人臨危不懼，隨即展現出了她驚人的計算力：“九百六十兩。”
    皇後開始給沈貴人挖坑：“富從儉中來，雖是一碗綠豆湯，但長年累月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皇上垂眸：“這次開支從先帝手裏便有了，若是突然斷了 怕下麵的人有怨言。”
    沈貴人莞爾一笑道：“主上恩遇，下麵人辦事才會盡心，這倒是省不得的。”
    皇上側臉看向瓜爾佳文鴛兩人：“你們怎麽看。”
    瓜爾佳文鴛明白不是自己鬥機靈的時候，她搖頭：“臣妾不懂這些。”
    莞貴人也附和道：“眉姐姐隻管算賬，我與熙妹妹就隻管喝茶了。”
    沈眉莊又建議著：“臣妾有一主意，其實每日各宮的分例都是用不完的，比方貴人來說，每日肉六斤，鮮菜六斤，豆腐一斤八兩…便是怎麽吃都吃不完的，更不用說嬪位與妃位的宮例了。”
    “那你的想法是？”
    “臣妾想著把這些折了現銀分給各宮，綠豆湯也折了銀子分給各個宮的奴才，一來省了開銷，二來也人人有份，省的大家你吃了我的，我吃了你的，總有抱怨。”
    此刻，江福海從門外進來通報說華妃來請安。
    皇上連忙吩咐叫她進來。
    華妃福身施禮：“臣妾給皇上請安，給皇後娘娘請安。”
    “起來吧。”
    沈貴人三人起身：“給華妃娘娘請安。”
    “諸位妹妹免禮。”
    皇上關切道：“你剛痊愈，這大熱天的可別中了暑氣。”
    “多謝皇上關懷，臣妾病時 皇後娘娘體恤免了每日晨昏定省，這不想著如今大好了，今日特來景仁宮給娘娘請安。”
    “你來的剛好，沈貴人剛才正說提議節儉後宮開支，且把每日綠豆湯的份例折了現銀分給各宮的奴才呢。”
    言罷，皇後的臉上閃過一絲得逞般，不易察覺的笑容。
    “哦，這是為何？”
    沈眉莊又向華妃解釋其中緣由：“天熱，有些奴才不免會多吃了別人的，別人又吃了旁人的，總有抱怨。”
    華妃這才明白了瓜爾佳文鴛請她過來的用意，她若不來，沈貴人便要被皇後推到風口浪尖了。
    她直言說：“臣妾以為，沈貴人此舉心是好的，可畢竟年輕 經事不多，想法不夠妥帖。”
    “但請娘娘賜教。”
    “沈貴人也想到了一碗綠豆湯都會有人爭來搶去，那若如你所說換了銀子，豈不是更多的人落不到手裏了？”
    沈貴人這才反應過來：“是嬪妾思慮不周了。”
    皇後麵對圓滑的華妃攪亂了她的計劃，也十分無可奈何：“沈貴人還年輕，曆練這些時日已經大有進益了。”
    “多謝娘娘寬慰。”
    皇上輕笑一聲：“皇後是後宮之主，華妃一向協理六宮得力，如今華妃身子好了，你們多讓沈貴人在身旁學著，慢慢曆練著。”
    華妃得了機會便趁機接了話：“那一會沈妹妹跟本宮回去吧，本宮今日很是有空閑。”
    “是。”
    隨後，皇上提及了去圓明園避暑之事。
    無非隨行的嬪妃還是那些人，皇子公主的生母，皇後，華妃，有孕的餘答應，得寵的沈貴人、瓜爾佳文鴛，莞貴人，安常在，隨即皇後又提及了養病的端妃。
    …
    待從景仁宮出來後，瓜爾佳文鴛與莞貴人去了安常在那裏，為華妃與沈貴人獨處製造了機會。
    回了翊坤宮後。
    華妃坐下慵懶道：“今日若不是本宮及時阻止，你不知道無意間要得罪多少人呢。”
    “嬪妾愚鈍，不明白娘娘此話何意。”
    “你把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講與本宮聽，本宮便指點指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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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沈貴人一五一十講完，華妃進殿之前的對話。
    華妃含笑詢問道：“我且問你，皇後身為後宮之主，從前在王府又打理事物多年，你能想到的 她難道想不到嗎？她若能想到，她為何不曾開口提及呢？”
    “您的意思是，皇後娘娘是故意引我說那些話，可目的會是什麽呢？”
    見沈貴人仍有疑惑，她悠悠開口：“你提議把綠豆湯折現銀，看著是個公平的法子，實則是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幹淨了。”
    “但請娘娘明示。”
    “那本宮便同你講個明白，這碗綠豆湯是給誰喝的？難不成是給你身邊的貼身宮女采月？還是像翊坤宮的頌芝這樣的掌事姑姑喝的？”
    沈貴人脫口而出道：“像她們這些大宮女，跟著主子自是不在意這些的，綠豆湯主要還是為了底層勞作的太監宮女們喝的。”
    “這便對了，她們哪怕是吃咱們的殘羹剩菜都比底層宮女太監過的好得多呢，所以掌事公公和宮女是看不上這些的。正是因為如此，所以綠豆湯真正的收益人群才能是底層的奴才們。可若換成了銀子，怕是那些原本看不上綠豆湯的各宮掌事公公和宮女就眼紅了，銀子一層層的克扣下來，還能到他們手裏嗎？即使能到，又剩多少呢。”
    “此事是嬪妾思慮不周了。”
    華妃輕搖手中的扇子：“等皇後大肆宣揚這個辦法是你想出來的，且不說那些底層的宮女太監們對你這個出主意的人有沒有怨言，單是那些能靠著采買綠豆和冰糖撈油水的人，你就徹底得罪了。”
    沈貴人眸中滿是讚許之意：“還是娘娘睿智，嬪妾進宮這麽久竟什麽也沒學到。”
    “持家不該過於嚴苛，若是寸寸計較，連些散碎銀子都不放，怕是會因小失大。”
    “嬪妾受教了。”
    “奴才們的事倒也罷了，終究也起不了什麽大的風浪。但節省開支也不必非要裁剪例菜，你覺得浪費是因為你位分不低且得寵，內務府那裏敢怠慢你啊！那些位分低又不受寵的嬪妃呢，本來分例就不多，再減下去還能過的體麵些嗎？”
    沈貴人眸中閃過一縷幽光：“這樣說來，嬪妾當真是錯了，不但省不了多少開支，還得罪了許多人。”
    “今時今日你受寵，旁人即便心裏不滿 也不會如何，可花無百日紅，來日你有了難處，免不了牆倒眾人推啊。”
    沈貴人恍然大悟般點點頭：“在宮裏就怕失了人心，風光得意的時候看不出來，可若來日…今日多虧有娘娘，否則嬪妾還斷然不會明白其中利害。”
    華妃似有心事般垂眸：“無妨，說來說去，本宮心裏也有愧於你。”
    “從前的事過去了便過去吧，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當真？”
    沈貴人眼角含笑，柔聲道：“自然是真的，雖然眼下一時半刻忘不了，但日子久了，總有釋懷的時候。”
    聞言，華妃方才揚眉淺笑：“那本宮便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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