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蟬鳴黏在梧桐樹上，林小滿抱著相機衝進體育館時，正看見文昭單腳起跳，籃球劃破夕陽的餘暉空心入網。他後背的3號球衣被汗水浸透，投完最後一球才注意到觀眾席邊緣那個舉著相機的女孩。
    "同學，你擋住鏡頭了。"文昭彎腰撿礦泉水，喉結在暮色裏滾動。林小滿的臉突然燒起來，相機屏幕上還停著他剛才投籃的慢動作——夕陽把他的側臉鍍成金色，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這是她第三次來拍校隊訓練。作為校報記者，原本該采訪隊長周野，可每次鏡頭都不自覺追著那個沉默寡言的得分後衛。文昭很少說話，休息時總獨自靠牆擦汗，卻在賽場上像換了個人，三分線外的冷箭總能讓全場沸騰。
    "明天和體大的友誼賽，能幫我拍幾張特寫嗎？"文昭突然開口，驚得林小滿差點摔了相機。他遞來戰術板，指尖還沾著防滑鎂粉，"周野說你拍的角度專業。"
    比賽那天體育館座無虛席。林小滿擠在記者區，鏡頭隨著文昭的身影移動。第三節比分膠著時，體大的防守悍將故意肘擊，文昭踉蹌著撞向記分牌，眉骨瞬間滲出鮮血。全場嘩然中，他擦了把臉繼續罰球，三罰全中後，隔著人群衝林小滿比了個"ok"手勢。
    賽後更衣室門口，林小滿攥著冰袋等了半小時。文昭出來時頭發還滴著水，額角貼著創可貼。"拍得怎麽樣？"他低頭看相機，溫熱的呼吸掃過林小滿耳尖。屏幕裏定格著他受傷後罰球的瞬間，眼神堅定得像淬了冰。
    深秋的雨夜，林小滿在器材室撞見渾身濕透的文昭。他正對著牆上的戰術圖發呆，膝蓋纏著厚厚的繃帶。"舊傷複發？"她遞過紙巾，注意到他儲物櫃裏整排的止痛膏藥。文昭苦笑："高中時為了進校隊，每天加練三小時，把半月板弄傷了。"
    從那以後，林小滿成了文昭的臨時理療師。放學後的器材室裏，她學著視頻教程幫他按摩膝蓋，聽他講小時候在工地籃球場打球的故事。有次文昭睡著了，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林小滿鬼使神差地用記號筆在他掌心畫了個笑臉。
    校際聯賽決賽那天，文昭的膝蓋腫得像饅頭。教練要換人，他卻咬著牙說"我還能打"。林小滿在場邊攥著相機的手直發抖，鏡頭裏文昭的每一次起跳都伴隨著明顯的滯空，可他依然投進了七個三分。
    最後十秒，比分差一分。文昭接到傳球時，防守隊員的手肘再次揮向他受傷的膝蓋。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卻在失去平衡前將球脫手——籃球劃過詭異的弧線，在終場哨響時擦著籃筐邊緣墜落。
    觀眾席炸開鍋時，文昭單膝跪在地上，手指深深摳進地板。林小滿衝過去時，他正盯著自己滲血的膝蓋，眼神空洞得可怕。"明明能進的......"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明明......"
    那天之後，文昭消失了。林小滿在器材室找到他留下的戰術板，背麵寫著："別拍我了，不值得。"她發瘋似的找遍所有籃球場，隻在舊體育館的角落發現他的3號球衣，孤零零地掛在生鏽的掛鉤上。
    半年後的同學聚會上，周野喝多了才說："文昭去做手術了，醫生說再打比賽可能要截肢。他不想讓你看到他瘸著腿的樣子。"林小滿握著酒杯的手劇烈顫抖，窗外的霓虹映在杯壁上，碎成無數個文昭投籃的剪影。
    再見到文昭是在機場。他戴著棒球帽，右膝裝著金屬支架，手裏拖著去美國的行李箱。"聽說你拿了攝影獎？"他笑著打招呼，仿佛那些沒說出口的話都被安檢機吞了進去。林小滿舉起相機，鏡頭裏他身後的登機口亮著刺眼的綠光。
    "最後再拍一次吧。"文昭走到窗邊，逆光站成當年投籃的姿勢。林小滿按下快門時，淚水模糊了取景框。照片洗出來那天，她在背麵寫："原來有些三分，注定要越過整個青春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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