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道忌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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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氏是高門貴婦,快走自然隻能在自己府裏走。
    榮昌侯府占了一條街,繞著中軸建築走一圈也得半個時辰,走兩圈就夠一個時辰了。
    馮清歲借著陪她走路的機會,將榮昌侯府的布局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整座府邸坐北朝南,以宗祠、花園、榮老夫人住的鬆柏堂、聚餐宴客的宴會堂、榮昌侯會客辦事用的正院為中軸線,東西兩側散布著大大小小的院子。
    榮昌侯世子及榮昌侯其他兒子的院子在東側。
    客院和榮昌侯各兄弟的院子在西側。
    馮清歲先前疑惑過為何姐姐姐夫會帶孩子出席榮安侯老夫人的壽宴——高門未及笄的小娘子鮮少出門見客。
    從魏氏口中得知榮老夫人壽宴時,她父親別出心裁,安排了一百個孩子給榮老夫人當場寫壽字,獻字祝壽。
    魏氏父親正是禮部尚書魏不群,即姐夫這個禮部侍郎的上官。
    毫無疑問,姐夫他們是應上官要求,才會帶小與赴宴。
    提起百童祝壽時,馮清歲和魏氏剛好走到宴會堂西側的廊道,廊道外邊有一個月亮形的湖泊,叫月湖,湖麵架了座九曲橋,橋對麵就是客院。
    魏氏望著月湖微微歎氣。
    “可惜有個孩子頑皮,宴會途中偷溜到這橋上玩,掉下去淹死了,差點壞了好意頭。
    幸好世子反應快,說天道忌滿,人道忌全,天意要讓老夫人長長久久,才會讓這孩子折了,老夫人才沒放在心上。”
    說完她扶了一下額,露出失語的懊惱。
    “怎麽跟你說起這事了,府裏不興提這個……”
    馮清歲眼底掠過一絲陰霾。
    她知道魏氏為何失語,人疲憊之時是很難控製得住自己的,心裏想著什麽,嘴裏就說出來了。假意寬慰道:“估計是累了,我們到宴會堂坐坐,再繼續走吧。”
    魏氏立刻點頭:“是該歇歇,我這腿都要邁不動了。”
    宴會堂西側門開著,馮清歲扶她進去。
    北麵是宴席主廳,東西兩側是輔廳,南麵是一個戲台子。
    “老夫人壽宴那天,開了足足三百桌,請了六個戲班子還有各種雜耍樂團,耍了一天一夜。”
    在輔廳茶桌坐下後,魏氏指著戲台對馮清歲道。
    “你那會要是在,也能好好看看熱鬧。”
    馮清歲看著偌大戲台,想的卻是:小與當時就是在這寫字嗎?
    小與的字寫得極好,雖小小年紀,會的技巧不多,但章法布局極具靈性,還設計了一套她自己的字體。
    那字體歪扭可愛又靈活多變,就像她本人一樣。
    她沒親眼見過小與,隻看過姐夫給她畫的像,姐姐說小與和她小時候長得很像,她看小與的畫像就總像是穿越時光看姐姐一樣。
    小與也和姐姐一樣柔善。
    “歲歲姨,娘說你很會講故事,等你到了京城給偶講故事好不好?偶把糖果都攢下來了,等你來吃。”
    “歲歲姨,偶在娘給你寄的衣服裏藏了個紅包,你拿去買煎糍粑吃吧,娘說糍粑不能寄,會壞掉。”
    “歲歲姨,你什麽時候回京城呀,再不回來,偶都要掉牙齒了。”
    ……
    記憶紛飛,她險些沒聽到魏氏喊她。
    回過神後,微微一笑:“夫人剛剛說什麽?我看戲台的壁畫差點看呆了,這雕的是麻姑獻壽吧?”
    魏氏麵露得色:“這是老夫人大壽前新刻的,是陛下親筆所畫。”
    馮清歲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豔羨:“聖上作的畫啊,也就貴府老夫人有這福氣了。”
    魏氏正待說話,牆外突然響起人聲。
    “大冷天的,你帶我來湖邊吹風作甚?”
    女子嬌嗔道。
    “小聲點,別給爹聽見,你不是想吃蟹嗎,爺帶你來撈蟹的,昨日有人送了幾筐蟹到府裏,來不及吃,就養在這湖裏。”
    男子戲謔道。
    “胡扯,就算真有蟹,用得著你親自撈?”
    “還是你懂爺,老實告訴你,爺新得了一味藥,想和你試試。”
    “你個冤家,這兒人來人往,你也不怕哪個聽見……”
    “咱們把船劃到湖心去,保管沒人聽見。”
    “偏你花樣多。”
    ……
    聲音漸聽漸遠,不一會就聽不見了。
    馮清歲有幾分恍惚。
    因為幼年不能視物的緣故,她的聽力異常敏銳,別人靠眼睛認人,她靠耳朵認人。
    剛剛那道女聲,雖然和十年前差異頗大,她還是認了出來。
    那是翠雀的聲音。
    翠雀曾經在她和姐姐所在的慈幼院待過兩個月,且和她們住過一個房間。
    剛進院那會,翠雀很是黏姐姐,姐姐走到哪她跟到哪,姐姐做什麽她做什麽,比她還像小尾巴。
    姐姐聽說她父母是被惡人殺死的,分外同情她,有好吃的也都分她一份。
    直到有一天院監要所有人到院子去,說有人偷了她荷包,要挨個檢查。
    當時她和姐姐、翠雀都在屋裏,聽完傳話,就都往屋外走。
    姐姐牽著她的手走在前頭,翠雀走在後頭。
    她聽見翠雀的腳步停頓了幾瞬才跟上,心中頓時生疑——翠雀一進院就和她搶姐姐,她跟護食的小獸一樣,時刻警惕著她。
    因而從屋裏出來後,她鬧著要小白——那是姐姐給她縫的一個兔子布偶,她從嬰兒就抱著睡,哪怕破破爛爛也舍不得扔,一緊張就要抱著——姐姐隻好帶她折返。
    翠雀也跟了上來,被她快步甩開了。
    她一個人衝回屋裏,撲到她和姐姐的床榻,伸手往枕下一摸,摸到個質地光滑,像是絲綢做的荷包。
    ——翠雀方才停頓,便是為了將這偷來的荷包塞到她們床榻上,嫁禍給她們。
    她將荷包塞到懷裏,而後摸到布偶,抱著布偶往門口走去。
    翠雀不知惡行敗露,見她抓著布偶不放,嘲笑道:“你都那麽大了,怎麽還跟沒斷奶的娃娃似的。”
    她默不作聲。
    排隊檢查時,尋了個機會,把荷包塞回翠雀身上。
    院監搜身發現那個荷包,將翠雀狠狠打了一頓。
    第二天,她的小白不見了。
    姐姐幫她找了很久,才在廚房屋後的水溝裏找到,已經被撕得稀碎,沾滿了汙穢。
    她質問翠雀,是不是她做的。
    翠雀拿指甲戳著她的額頭,惡狠狠道:“你那破玩偶,就是給我踩,我都嫌髒腳,當誰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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