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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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大人,勞你費心尋個妥當地方,備一具壽材,好讓我們給他……入殮。”
    馮清歲哽咽道。
    屈明璋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忙不迭道:“馮醫官節哀。下官這就去辦。”
    他問過燕馳,得知叛軍已全數剿滅,命師爺明霽率青壯離開。
    而後將自己的馬車騰出來,給燕馳等人安放紀長卿,自己則騎馬趕回禾城,尋了一處空置的大宅院和一具楠木壽材。
    備了製作壽衣、靈牌、銘旌等的材料。
    寫了訃告,讓紀長卿先前留給他的信鴿送去桃縣。
    隨行文官一心等候紀長卿凱旋,不曾想,等來的竟是噩耗。
    冉侍郎將訃告翻來覆去看了個遍,始終難以置信。
    “這肯定是假的。”
    他緊緊攥著訃告。
    “禾城估計被那些降軍再次搶占了,故意利用信鴿傳遞假消息,誆我們去禾城。”
    攻打稚城時,紀長卿就曾用過這一招。
    “若是能聯係上宣將軍就好了。”一個主事道,“宣將軍肯定知道此事真假。”
    其他官員深以為然。
    可惜他們手上的信鴿不曾去過梁縣,沒法往梁縣送信。
    冉侍郎精神一震:“宣提督帶了信鴿去梁縣,他至今不曾聯係我們,說明紀大人肯定安然無恙。”
    話音剛落,隨從領了一個熟人進來。
    “你們有收到禾城的消息嗎?馮醫官他們可曾上岸?可曾尋到紀大人?”
    來人連招呼都沒打,張口便問。
    認出這是京師第三營的副帥,他心中陡然一沉。
    “紀大人出了什麽事?”
    副帥將昨晚的戰役說了,道:“提督折返梁縣中途,想著紀大人有可能被水流衝往桃縣方向,命我率了二十人沿途搜尋。”
    訃告如同驚飛的蝶般,從冉侍郎手中簌地滑落。
    紀大人他,竟然真的……
    短暫的驚駭過後,眾文官及副帥等將士,馬不停蹄地奔赴禾城。
    裴雲湛帶著鬆煙在縣內考察民情時,恰好撞見他們路過,追上去一問,得知紀長卿身亡,猶如晴天霹靂。
    “怎麽會……”
    他踉蹌後退半步,袖中勘災簿跌落在地。
    “他還那麽年輕……”
    眾官無暇陪他震驚,告知他後揚鞭策馬,繼續疾馳。
    裴雲湛見狀,連行囊都來不及回城收拾,交代了鬆煙一句“你回城跟縣丞他們說一聲”,便翻身上馬,追著眾官而去。
    鬆煙:“……”
    這還是他那個不帶茶具不上路的爺嗎?
    眾官披星戴月趕往禾城之時,燕馳等人忙著為紀長卿淨身,更衣,刻牌位,樹銘旌。
    靈堂布置好後,屈明璋陪著馮清歲燕馳等人一起守靈。
    “屈大人忙碌一天,先回去歇息吧。”
    馮清歲勸道。
    “這裏有我們便好。”
    屈明璋搖頭。
    “下官回去也睡不著。”
    馮清歲無奈,隻好在晚些時候,讓五花在端給他的茶水裏加了點料。
    免得下半夜紀長卿蘇醒過來,將他活活嚇死。
    紀長卿感覺自己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
    醒來又冷又餓。
    因不明周圍境況,醒來後他維持著原來的姿勢,連眼都沒睜。
    耳邊卻傳來一聲笑:“二爺醒了?起來喝點水吧。”
    他扯下遮蓋在身上的白布,翻身坐起,疑惑地看著正往長明燈添燈油的馮清歲。
    “你怎麽知道我醒了?”
    “你臉上的布帛微微鼓了起來。”馮清歲回道,“當然,我事先也算過時辰。”
    紀長卿活動了一下手腳,從靈床上下來,瞥見靈床底下擺了幾個冰鑒,心道難怪他覺得冷。
    馮清歲留意到他的視線,笑道:“這可是屈明璋好不容易找來的,禾城僅存的冰塊都在這了。”
    “大熱天氣,不用冰鎮著,就得往你身上塞死魚了。”
    紀長卿:“……”
    回頭得謝屈明璋。
    燕馳送了四菜一湯上來。
    紀長卿隻喝了湯,飯菜一口也沒動。
    等會他還得吃一次假死藥,好應對趕來哀悼的方院判。
    馮清歲玩味笑道:“這世間能親曆自身喪儀的人不多,不知二爺作何感想?”
    紀長卿:“……”
    他何止親曆過自身喪儀。
    還給自己治過喪呢。
    看著眼前一身素白孝服、宛如新梅覆雪的女子,他忽而想起她抱牌成親之時,也是這樣一副裝扮。
    喉間忽然發緊。
    “挺好的。”他垂下眼眸,“至少有人肯為我穿一回孝。”
    馮清歲看著他泛起紅暈的耳垂:“……”
    穿個孝服都能讓他高興成這樣,若是穿喜服,豈不是要樂瘋?
    “你的臉色不太對。”
    她肅起臉。
    紀長卿一陣心虛。
    “天氣……太熱了。”
    馮清歲瞟了他一眼,喚道:“五花,你的百寶匣在不在?借我用一下。”
    “在呢。”
    五花從懷裏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小匣子。
    馮清歲接過匣子,打開取了幾樣泥料,在手上調勻,而後走到紀長卿身前,伸手塗抹到他臉上。
    紀長卿:“……”
    原來她說的臉色不對,是指他的臉不像死人。
    他微微屈身。
    好讓她能直視他的臉龐。
    他竭力維持平靜麵容,但隨著溫熱柔荑在臉部摩挲,他的心跳一點點加速。
    纖細指尖觸及唇瓣的刹那,他呼吸一滯。
    “別動。”
    馮清歲按住他的唇瓣。
    “馬上就畫好了。”
    這馬一定是世上最慢的馬。
    紀長卿心想。
    騎在這馬上的每一秒,都漫長得像一年。
    馮清歲畫好後,端詳片刻,問五花:“他現在看起來像不像窒息身亡的人?”
    五花提醒:“還有指甲。”
    馮清歲恍然:“對,還有指甲。”
    缺氧身亡的人指甲是青紫色的。
    “坐下塗吧。”
    她招呼紀長卿。
    紀長卿屈膝,在拜墊坐下。
    五花搬了一張小幾過來,給他當美甲,不,塗甲板。
    馮清歲捏著紀長卿的手指,一個一個指甲給他上色,紀長卿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龐,再次感覺度秒如年。
    好在一刻鍾後,馮清歲終於放開了他的手。
    紀長卿躺回靈床。
    心跳久久未能平複。
    臉龐和雙手仿佛還殘留著纖柔觸感。
    這才是親曆自身喪儀最大的感觸,他忽而想道,意識漸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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