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堯下了馬車，一身繡著暗金龍紋的玄色長袍，襯得他麵容俊朗，氣度非凡。
    他緩步上前，對著龍椅前迎出來的光慶帝微微頷首，行的是平等的君主之禮，而非臣下之禮。
    “皇上，許久不見，本君這次過來叨擾了。”他的聲音清朗溫潤，帶著一種天生的貴氣。
    光慶帝臉上掛著標準的外交笑容，心中卻把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他哈哈大笑，聲音洪亮地蓋過了周圍的嘈雜：“客氣了，帝君不辭萬裏來到我大洲，是我大洲的榮幸，我們歡迎之至啊！”
    兩人表麵上親熱無比，仿佛是多年未見的老友。
    帝君堯點點頭，目光不著痕跡地在人群中搜尋。
    很快便落在了被婉皇後護在身側的那個少女身上。
    他麵上不動聲色，轉而對光慶帝笑道：“說起來，還要多謝皇上。上次從貴國采購的那批琉璃窗戶，實在是巧奪天工的寶物。”
    “帶回去安裝之後，我東淩國的宮殿和朝堂都亮堂了不少。這次前來，我那些大臣們可是各個都紛紛請求本君，無論如何也要再幫他們采購一批回去，好讓他們自己的府邸也裝上這琉璃窗戶，見識見識白日裏也亮如白晝的奇景。”
    他這番話說得極為漂亮，既誇讚了大洲國的特產，又表明了自己此行的“商業目的”，顯得坦蕩無比。
    光慶帝心裏冷哼一聲：說得好聽，買窗戶是假，想看我家的白菜是真吧！
    但他麵上依舊是熱情洋溢：“好說好說！隻要帝君開口，我大洲國無有不應。這件事，朕回頭就讓戶部和工部去辦，一定給帝君多帶一些琉璃窗戶回去！”
    在兩人你來我往地寒暄時，帝君堯的目光再次悄悄地投向了寶妞。
    兩年不見，那個還有些嬰兒肥的小姑娘，如今已然抽條，身形變得纖細苗條，身高也拔高了不少。
    她亭亭玉立地站在婉皇後身邊，一身淡紫色的宮裝，襯得她肌膚瑩白如玉，眉眼間褪去了幾分稚氣，多了幾分少女的嬌俏與靈動。
    寶妞注意到了帝君堯看過來的視線，秉持著良好的皇家禮儀，她朝著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帝君堯同樣回以一笑，心中卻微微一動：這小姑娘許久不見，似乎……對他生疏了些？
    以前她看自己的眼神，總是充滿了純粹的好奇和一點點小財迷的精光。
    可現在，那笑容禮貌而得體，卻也帶著一絲淡淡的疏離。
    寒暄完畢，一行人移步宮內。
    帝君堯終於找到了機會，他走到寶妞跟前，先行了晚輩之禮，恭敬地對婉皇後道：“皇後娘娘安好，兩年未見，娘娘風采依舊。”
    婉皇後溫和地笑了笑：“帝君有心了。”
    隨後，帝君堯的目光才真正落在了寶妞身上，他的眼神裏帶著真誠的感激，鄭重其事地說道：“寶妞，本君此行，除了商貿之事，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要當麵感謝你。多謝你當初贈予的那顆藥丸，在關鍵時候，救了本君一命。”
    他沒有細說內情，但在場的都是人精，哪裏聽不出其中的驚心動魄。
    一國之君，竟會被人下毒到需要靠一顆不知名的藥丸來救命，可見當時東淩國的內亂有多麽激烈。
    光慶帝的眼神微微一凝，看帝君堯的目光裏，多了幾分審視。
    這小子，不僅是個君主，還是個從刀山火海裏闖出來的狠角色。
    寶妞聽完，卻是眨了眨眼睛，小臉上露出了一個標準的“官方”笑容：“帝君客氣了。是帝君您洪福齊天，命不該絕。再者，東淩國與我國素來保持著友好睦鄰關係，寶妞作為大洲國的皇太女，能幫得上您，也是寶妞的榮幸和開心之事。”
    她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應了對方的感謝，又巧妙地將個人行為上升到了國家層麵。
    “友好睦鄰關係”，這幾個字，帝君堯聽懂了。
    這小丫頭，賊精賊精的，是在提醒他呢。
    她能煉製出救命的奇藥，就意味著大洲國擁有著他們所不了解的底牌和實力。
    想跟大洲國打交道，最好就老老實實地當“朋友”，別動什麽歪心思。
    更何況，大洲國手裏還捏著他們東淩國上下都眼饞的琉璃窗戶和未來可能有的更多好東西。
    帝君堯心中暗自失笑，這丫頭，還是跟以前一樣，賊精，財迷，一點虧都不肯吃。
    不過，他反而覺得這樣的她，更加鮮活，更加有趣了。
    而在這一片和諧融洽的氛圍中，有一個人的存在，仿佛與這整個熱鬧的場合格格不入。
    顧念仁穿著一身筆挺的侍衛服，如一杆標槍般，沉默地站在寶妞身後三步遠的位置。
    這個距離，既能保證在發生任何意外時第一時間護住她，又不會逾越了君臣之禮。
    從帝君堯下馬車的那一刻起，他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那個男人。
    他看著那個男人與皇上談笑風生，看著他風度翩翩地與皇後娘娘問好，更看著他用那種帶著探究和欣賞的、毫不掩飾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落在寶妞的身上。
    昨夜那股被強行壓下去的不安與恐慌，此刻像是被澆上了熱油的火苗，再次熊熊燃燒起來。
    特別是當帝君堯說出“救命之恩”時，顧念仁的心猛地一沉。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藥丸，也不知道那背後有怎樣的故事。
    他隻知道，這個男人，與寶妞之間，存在著一個他所不知道的、深刻的、甚至可以說是生死攸關的聯結。
    這是他所沒有的。
    他緊緊地抿著唇，下頜線繃得如同一塊堅硬的石頭。
    垂在身側的手，在寬大的袖袍遮掩下，死死地攥成了拳，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整個人都淹沒了。
    ……
    當晚，光慶帝在保和殿設下盛大的國宴，為帝君堯接風洗塵。
    殿內燈火通明，歌舞升平。
    光慶帝發揮了他作為老父親的全部智慧，在座位安排上煞費苦心。
    他將帝君堯安排在了自己左手邊的首位，極盡尊榮。
    而寶妞的位置，則被他安排在了婉皇後的另一邊，隔著皇後、他自己、還有好幾個王爺，與帝君堯之間隔了足足有一丈多遠，堪稱遙遙相望。
    帝君堯看著這個座位安排，哪裏還不明白光慶帝那點“防狼”的小心思，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
    宴席之上，他表現得無可挑剔。
    對光慶帝的敬酒，他一飲而盡。
    對大洲國的美食，他讚不絕口，對殿上的歌舞，他也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