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南智！別人都說你不會失去理智，真的嗎？話說你這種每天都笑著的人真恐怖啊！但是你別想了失控區老子罩著。”
    “莫戒，你能想象我失去理智的樣子？”
    “怎麽可能？這種事光是猜測就覺得嚇人！再說了能讓你都無法冷靜下來，除非世界末日吧……雖然跟現在也沒什麽區別。”
    “……”
    “不會的，在這裏的日子也挺好。”
    後麵還說了什麽呢，南智已經忘記了，他隻記得莫戒經常想要讓他生氣失去理智，甚至每一次都理直氣壯是想讓他有情緒波動。
    每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南智總是拿莫戒沒有一丁點辦法。
    但更多的又是對眼下日子的妥協，陪在莫戒的身邊、時不時幫助一下其他人的情況，這種平靜的日子對他而言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可是什麽時候，這樣的日子變了。
    南智茫然的站在自己精神海的世界，他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接近於透明的身體，又聽著周圍安靜的氛圍。
    “原來情況已經糟糕到這種情況了嗎？”
    他不意外他的精神海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平靜、更不意外他的身體開始透明化。
    於他而言，死亡並不是恐怖的終結。
    可是，他放心不下。
    想到這裏，南智的腦海中浮現了往日一幕幕，曾經在失控區不以為然的日子、曾經和莫戒在一起的日子、曾經他們跟在洛字清旁邊的日子。
    一幕又一幕讓南智陷入沉默，他眼神有了些許波瀾，可隨後又有些疲憊的閉上眼。
    如果莫戒在這裏的話，看到他的樣子或許會感到意外吧，畢竟跟莫戒在一起時間那麽久，他也沒有這樣狼狽過。
    如果洛字清在這裏的話，估計話還沒有說出口，一巴掌就打在他臉上了，然後對他的情況指指點點，說他這個樣子出去被人看見還會丟失控區的臉，也會丟他這個老大的臉。
    可眼下。
    前者沒有下落，後者重傷昏迷。
    ——隻剩下他。
    又是這樣。
    每一次在發生重大事情的時候，隻會留下他一個人，有時候南智都覺得太過於聰明不是一件好事，畢竟，聰明就意味著要為所有人托底。
    他無法阻止別人的冒險，每一次他開口想要阻止，那些人總會拍著他的肩膀告訴他。
    ——“南智你在這裏才會讓人安心啊，畢竟你可是軍師，軍師從來沒有上戰場的情況。”
    是的，他是失控區的軍師。
    所以每一次需要打架的時候，他都在所有人的保護之後，被莫戒、被其他人都護著。
    ——軍師，意味著大腦。
    他是整個失控區的大腦，隻要有他在，失控區就不會出事。
    隻要有他，那麽失控區就有底氣。
    南智這樣想著，整個人露出苦笑，他神情出現破碎，閉上眼的瞬間隻覺得心髒被人抓著讓他疼到無法呼吸。
    因為聰明，所以從始至終都是被人無條件的相信。
    可是——
    那場劫難他沒有預料到。
    那場劫難的人他一個都沒保護下來。
    無論是莫戒、還是洛字清、又或者是整個失控區，他都沒有護住。
    這種沒有用的他，怎麽可以繼續當軍師，他又怎麽可以繼續說他是整個學院裏最聰明的人。
    因為聰明，所以他的麵前有太多可以嚐試的辦法。
    可每一次嚐試的失敗又仿佛在告訴他，他做不到。
    最聰明又如何。
    ——這個世界上有著最聰明的人都無法做到的事。
    他要學會認命。
    可是失控區裏的人，從來不信什麽狗屁的命運，他們沒有信仰、從不信神、更不相信所謂的命運安排。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嚐試所謂的時光回溯，他一次又一次的研究關於時間的問題。
    他瘋狂、無可救藥的沉浸下去，那個時候就連夏月都看不下去，還是夏月主動來找他，見到跟他講道理沒有用然後給了他一巴掌。
    ——“南智，你也要瘋了嗎？”
    ——“你死了，失控區將再也沒有人可以證明存在過。”
    ——“所以，活下去南智，總有一天他們會回來的。”
    夏月的話讓他的思緒安靜下來，可安靜之後南智又沒有了方向。
    對他來說，活著好像比研究時光回溯更困難。
    怎麽活著呢。
    他好像……不會活著。
    ……
    南智在自己的精神海走著，他沒有目標，整個人很茫然，他感受不到自己身體的控製、也感受不到身體裏能量的流動。
    他這是要死了嗎？
    身體逐漸開始破碎，可他沒有任何疼痛，他隻是用著茫然的眼神看著周圍什麽都沒有的精神海。
    說是精神海，可眼下隻是一片荒蕪的土地。
    沒有花、沒有草、沒有陽光。
    ——什麽沒有，就像南智一樣。
    因為一無所有，所以死亡來臨也沒有那麽可怕了。
    腦海中的記憶開始變得凝固，南智覺得他似乎是忘記了什麽，意識到這裏的那一刻，南智眼神出現些許的慌亂。
    不能忘。
    他什麽都不能忘。
    他已經忘了一次，怎麽可以忘記第二次。
    可他嘴裏念叨著，而後神情更加奇怪，他腦海裏沒有嘴裏念叨的任何回憶，既然如此他又為何要在這裏念叨著。
    南智的身軀緩緩跪在地上，他能量幹涸，那明顯是用腦過度而產生的精神崩潰。
    可是他又忘記了他為什麽會這個樣子。
    他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這種情況，是有人對他做了什麽嗎？還是他沒有打架勝利被人動了手腳。
    話說能讓他被人動了手腳，莫戒這個老大居然沒把他保護好？
    ——軍師受到傷害，那就是當老大的能力不行。
    他抬頭看向周圍，又有些無奈的歎氣，“算了，當老大的也辛苦。”
    “就是需要莫戒後麵再找軍師了，不然就莫戒這個腦子肯定會吃虧。”
    他喃喃自語，想著莫戒和失控區的一切，語氣裏的擔憂怎麽也止不住。
    可說到最後，南智停下來。
    “洛字清……是誰。”
    那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可每當他開口，他的靈魂就在哀鳴，心髒也會發出震耳欲聾的跳動。
    那似乎是對他而言很重要的名字。
    可是，他為什麽會忘記。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冷靜睿智的軍師陷入迷茫，這種情況似乎是第一次發生，所以就算是再聰明的軍師大人也沒有想到解決的辦法。
    迷茫、無助、不知所措。
    最聰明的人在此時此刻卻成為了一個最愚笨的人，平日裏記憶最好的、經常可以記住所有一切發生的軍師，眼下成為了遺忘記憶、遺忘所有的軍師。
    ——“南智，異能都有副作用，你這麽聰明的副作用是什麽？”
    ——“……”
    ——“聰明不是異能，所以我沒有副作用。”
    ——“那你還是少動腦子吧，我怕你會死我前麵。”
    ——“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
    ——“因為，越聰明的人越危險吧，這種家夥的存在感覺就猶如神明附體一樣，什麽都知道，還沒有副作用，哪有這麽好的事。”
    ——“……”
    ——“那我的副作用或許是讓我變成最痛苦的存在吧……或許會遺忘記憶、遺忘你們所有人的存在，然後……也會把我自己遺忘。”
    那對話好熟悉。
    所以，南智是他嗎？
    ……
    神明不會對學院的每一個人有恩賜，因為他們不是神明的孩子，他們隻是為了神明的孩子而鋪路的不起眼的石頭和雜草。
    那種天上掉餡餅的事永遠不會落到學院每一個人都頭上，所以就算異能再特殊，異能者也沒有隨意濫用。
    因為，再強大的異能都有副作用。
    有時候使用一次，身體的血肉就會疼痛一分、也有使用代價，是要把自己手指掰斷痛苦翻倍的。
    副作用束縛著他們。
    可也有沒有副作用的人。
    其中就有南智，南智覺得他的聰明沒有任何副作用，除此之外記憶超群、可以劃分多種可能性、短時間裏給出百種猜測這種事情對他而言也是輕而易舉。
    副作用的情況他也和莫戒說過，可沒有放在心上。
    少年心氣的人永遠是高傲的，南智也是。
    他是莫戒身後的軍師、是整個失控區的大腦，更是整個學院最聰明的人。
    他有驕傲的資本。
    可他這樣厲害的人也是鋪路的雜草。
    所以，這一刻。
    神明降下神罰，往日引以為傲的能力開始了反噬、放在心裏格外珍重的記憶被一點一點凍結、死了也不想忘記的名字一點一點消失。
    直到最後，他也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他是誰。
    為什麽會在這裏。
    但是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會死在這裏。
    ——魚兒會死在幹涸的精神海。
    南智站在原地，在4號驚恐的眼神下，身體開始泛起點點星光，那是淡藍色的讓他們感覺到智慧存在的能量波動。
    門藍心站在4號身後皺眉，他是沒個正形，可眼下的情況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抓住4號的衣服！
    “他要死了！他精神崩潰能量外溢，再不阻止他會消失的！”
    “我知道！但是我做不了，這種情況應該讓門藍心大人來吧。”
    4號的語氣因為凝重，少了幾分的恭維，門藍心沒注意這個細節，他皺眉看著不遠處的南智。
    說到底，這個人失控到這種地步，還是因為他的那些話。
    可是，他的那些話也沒有傷害力這麽厲害吧，他平常也會說一些咒人去死的話，他的伴生契都沒有什麽情緒波動。
    怎麽到了這裏就不一樣了。
    他戳了一下4號的後背，“他主人真的死了？”
    “……說來話長，情況複雜，洛大人沒死，但是——”
    後麵的4號沒有說出來，門藍心點了點頭也知道了大概的想法。
    那就是離死也不遠了。
    怪不得會失控到這種地步。
    看著抬著頭讓人看不清視線的南智，門藍心到底歎了口氣，他從4號的身後出來，活動了一下身子。
    “雖然不認識洛字清那個家夥，但是這算是讓那家夥欠我一個人情嗎？”
    這樣說著，目光盯著麵前已經崩潰的南智。
    可他剛說完，原本在旁邊的洛哢似乎早就知道會這樣，他眼神平靜的看去，而後抬腳來到了沒有任何阻止的南智身邊。
    他看著南智的情況，快要死去的南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之前的話也或許會多看幾眼，可是現在他隻覺得真糟糕。
    “真的是，剛醒來就要處理這種事，我哪有那麽厲害……”
    話音落地，洛哢身影緩緩透明，最後消失的那一刻幻化成為流星飛向了南智的身體中。
    見狀，門藍心瞪大眼睛，他看了一眼4號：“失控區的家夥都這麽厲害嗎？”
    如果是這樣，他算是知道為什麽所有人都想讓失控區的人對他們俯首稱臣了。
    該死的，見到這種強大的能力，他都有點心動了。
    但心動歸心動，麻煩還是要處理。
    門藍心抬腳走向南智的方向，同時掌心的能量緩緩流動。
    他是愈能者，安撫這種躁動的異能者都不知道多少回，可這也是頭一次讓他沒有信心。
    這種情況他也是第一次見到。
    想到這裏，門藍心有些遲疑，他如果想要把人救回來，他真的會沒事嗎？
    還是說……他也會死亡。
    這是未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門藍心在距離南智幾米的距離停了下來，整個人有些茫然，原本翻湧的能量也不知何時被主人收了回去。
    可他在遲疑，有人卻毫不猶豫。
    對於門藍心來說，那是一隻奇怪的蝴蝶。
    ——長的不華麗、翅膀有缺口，身上帶著血腥味令人看到就皺眉，更不要說飛行的速度慢悠悠，同時跌跌撞撞的。
    看上去很可憐。
    可就是這樣一隻蝴蝶，毫不猶豫的從門藍心旁邊飛向了南智的麵前。
    在察覺到南智的情況後，蝴蝶先是飛了幾圈有些茫然失措，最後又落在南智的肩膀。
    做完這一切後，門藍心回神皺眉，他還沒有弄清楚怎麽回事，就看到原本情況很不好的南智有了動作。
    南智似乎是回了神，他動作緩慢的看向自己肩頭上的那一隻蝴蝶。
    與那隻蝴蝶對視了許久，南智抬手伸出指尖想讓蝴蝶落在指尖。
    可手指舉了半天，蝴蝶非但沒有動，似乎還有些生氣的煽動了幾下翅膀，南智歪了歪頭，又小心翼翼的主動去接蝴蝶。
    可蝴蝶躲開了指尖，飛了幾圈後落在了南智的胸口。
    那是一個大膽的舉動。
    可蝴蝶沒有任何害怕，停留幾秒鍾後，蝴蝶振翅高飛，同時似乎發出了哀鳴。
    於是，越來越多的蝴蝶出現在了南智的上空，它們重疊、緊緊相擁，最後又穩穩的將南智包裹其中。
    他們散發著點點星光，隨著時間推移，血紅色的蝴蝶逐漸褪去了狼狽的模樣。
    他們與南智的能量相互回響，相互交織進行融合。
    血紅色的外衣褪下，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澈、蝴蝶的翅膀由愈能者能量的光點組成、翅膀的缺口被修複同時變得更加華麗。
    它們沒有言語，可時不時發出的哀鳴表達了對南智的擔心。
    於是，蝴蝶們前仆後繼的湧入了南智的身體中，它們沒有回頭、沒有猶豫、沒有害怕。
    蝴蝶落在南智的身上安撫著南智的思緒，湧入身體中讓南智的情況有所好轉。
    這樣盛大的狀況讓門藍心愣在當場，可反應過來後張嘴。
    “怎麽會有這樣不要命的人。”
    明明自己情況都快死了、明明幻化的回答狀況都肉眼可見的糟糕、明明這是未知的危險。
    可就算是這樣，蝴蝶依舊沒有停止。
    門藍心數不清楚蝴蝶的數量，可他看著似乎想要一口氣讓南智冷靜下來，而不斷出現的蝴蝶場景。
    他沉默了。
    想到他剛才的遲疑，幾秒鍾的猶豫，門藍心隻覺得可笑。
    ——如果真的想要救下來一個人的時候，是不會考慮任何後果的。
    麵前的異能者可以為了他口中的幾句咒罵人的話而精神暴動，陷入失控瀕臨死亡，他就已經覺得太亂來了。
    可現在，眼前的情況告訴了他。
    有人比麵前的異能者還要亂來。
    那是這個異能者的主人。
    可以不顧未知的危險伸出手、可以毫不遲疑、毫不猶豫的將人救回來。
    哪怕這樣做的代價是未知的。
    門藍心愣神，蝴蝶落在他的肩膀，那隻蝴蝶是他見過最華麗的蝴蝶。
    他張了張嘴，“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
    他在向一隻蝴蝶詢問這樣做的答案。
    這樣說完，門藍心似乎回了神，他搖了搖頭有些好笑。
    他就是瘋了，不然怎麽會做出這種愚蠢的事。
    可下一秒，蝴蝶振翅欲飛。
    幻化成為光點的前一秒，門藍心瞳孔猛縮，隨後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已經飛向南智那邊的蝴蝶。
    耳邊回蕩著剛才聽到的聲音。
    ——堅定的聲音、驕傲的聲音。
    那是一道，光是聽見就讓他靈魂共鳴的聲音。
    但是更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那句話。
    ——“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
    ——“因為我們是朋友。”
    因為是朋友，所以才會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