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歡把全省校舍安全評估表摔在會議桌上時，投影儀正卡住一張混凝土配比圖。榮笑笑踮腳去夠卡紙，西裝裙後腰的卡通青蛙貼紙惹得幾個科員憋笑。
    "2003年龍灣小學重建工程，驗收報告顯示使用c30混凝土。"張歡敲了敲泛黃的檢測單，"但同年氣象記錄顯示，該地區冬季平均氣溫比混凝土養護標準低了4.2度。"
    會議室忽然陷入死寂，王有德擦汗的手帕掉進枸杞茶裏。顧盼盼踩著十厘米細高跟"恰好"經過門口，鮮紅指甲叩了叩消防栓玻璃："哎喲，這應急燈怎麽不亮呢？"她晃著手機電筒照向天花板，驚飛了築巢的燕子。
    白清清就是這時抱著資料出現的。月白襯衫第二顆紐扣鬆了線腳，發間別著鎏金海棠簪："我在舊年鑒裏發現個有趣現象。"她翻開2003年教育經費統計頁，"所有超標項目都用了同款墨水——防偽油墨編號xj207，去年才停產那種。"
    斯甜甜突然把筆記本電腦轉過來，屏幕上的折線圖陡成懸崖："過去十年周四下午三點到五點，教育廳oa係統總會癱瘓。"她推了推金絲眼鏡，"恰好是財務處集中審批的時間段。"
    榮笑笑突然打翻咖啡，手忙腳亂擦拭時"不小心"掀開王有德的公文包。印著桑拿房ogo的打火機滾到張歡腳邊，顧盼盼吹了聲口哨："王科好雅興，金碧輝煌的貴賓卡得5888起充吧？"
    "年輕同誌要腳踏實地！"王有德拍案而起，腕表表帶卻突然崩開。表盤內側刻著的"榮天華贈"字樣在投影下纖毫畢現，正是榮笑笑父親的姓名。
    張歡忽然走向窗邊梧桐樹，二十三層風卷起他手中的檢測單。前世這棵樹被雷劈倒時，樹根裏纏著本燒焦的賬冊——此刻樹影正斜斜投在財務科檔案櫃的第三格。
    "既然有爭議，不如現場複核。"他轉身時擋住監控探頭，"榮笑笑同誌熟悉建築行業，就由你帶隊去龍灣小學取樣。"
    走廊拐角處，白清清拽住張歡袖口。她掌心躺著枚微型錄音筆："混凝土樣本要取東南牆角。"睫毛在眼下投出蝶影，"當年驗收時...我父親是監理。"
    顧盼盼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她突然把張歡推進消防通道。薄荷煙的氣息噴在他耳後："王老禿約了榮天華今晚八點在水雲間。"手機屏幕上是偷拍的包廂預定記錄，"姐姐的舞蹈班缺個男伴，去不去？"
    榮笑笑就是在此時衝過來的。她抱著掉扣的公文包，發絲粘著哭花的臉："地下室...我爸辦公室地下室有間暗室..."顫抖的手遞來沾著水泥灰的鑰匙，"我不敢告訴紀委..."
    斯甜甜的冷笑從樓梯間傳來："榮氏建築2003年的采購單，經手人是我母親。"她摔過來的檔案袋裏掉出親子鑒定書，"多有趣，王主任的私生子和我同一天生日。"
    暴雨突至時，張歡在車庫攔住白清清。她旗袍下擺濺滿泥點，懷裏緊抱著淋濕的《基建審計條例》："混凝土取樣要避開鋼筋節點..."忽然被攬進帶著鬆木香的懷抱。
    "你父親的事，我會查清楚。"張歡指尖拂過她發間將墜的海棠簪，"當年坍塌事故的遺孤，現在是我的線人。"
    車燈照亮顧盼盼倚在甲殼蟲上的身影，她正往王有德的車胎撒圖釘："小哭包要不要搭順風車？"副駕上扔著電擊棒和執法記錄儀，"姐姐帶你看場好戲。"
    榮笑笑縮在後座啃指甲，突然抓住張歡手腕："如果...如果我爸真的有問題..."她哽咽著摸出枚翡翠平安扣，"這是媽媽臨終給的，能抵押賠償金嗎？"
    水雲間包廂的監控畫麵裏，王有德正展示著教育廳新印的審計手冊。顧盼盼調整偷拍角度時，領口暗藏的紐扣攝像機閃過紅光："甜兒妹妹，你說貪汙犯的領帶和良心哪個更髒？"
    淩晨兩點，張歡在辦公室拚合所有線索。白清清留下的錄音筆循環播放著混凝土攪拌聲，斯甜甜的數學模型正在破解資金流向，榮笑笑蜷縮在沙發上熟睡，睫毛還沾著淚珠。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百葉窗，打印機吐出完整的證據鏈。王有德衝進來搶奪時，顧盼盼的直播鏡頭正對準他扭曲的臉："觀眾朋友們，這就是價值三百萬的絕版勞力士！"
    張歡按下發送鍵的瞬間，白清清在檔案館摔碎了青花瓷杯。1998年的監理日誌最後一頁，她父親的字跡戛然而止在某個暴雨夜——正是王有德調任基建科長的前一天。
    榮笑笑把審計報表摔在複印機上時，打印機正吐出第237張憑證。她抓起馬克筆在玻璃幕牆寫滿公式，奶油色西裝袖口沾上了碳粉："歡哥！榮氏建築2003年的混凝土采購價，比市場均價低40！"
    張歡接過咖啡抿了口，瞥見白清清在檔案架前踮腳的身影。她今天把長發綰成了雲髻，青玉簪子隨著找文件的動作輕輕搖晃："找到了！"泛著黴味的《基建招標管理細則》被捧過來，"你看第七章第四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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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沒說完就被顧盼盼的高跟鞋聲打斷。她甩在桌上的偷拍照還帶著打印機餘溫，畫麵裏王有德的手正搭在榮氏建築老板肩上："昨兒晚上在翡翠閣，你的老上司點了瓶82年拉菲。"鮮紅指甲點在照片邊緣，"注意這個女服務員手裏的pos機。"
    斯甜甜就是這時抱著筆記本電腦衝進來的。她扯鬆了領口蝴蝶結，把屏幕轉向眾人："近五年全省校舍維修資金流向。"密密麻麻的折線圖突然在某個節點匯成漩渦，"所有異常款項都經過教育廳三處的周轉賬戶。"
    榮笑笑突然奪門而出，張歡在消防通道找到她時，姑娘正把臉埋在kitty貓錢包裏哭。"我爸書房......書房保險箱有本黑色筆記本......"她抽噎著摸出鑰匙卡，"歡哥你帶我查好不好？我不敢告訴紀委......"
    張歡摸出手帕遞過去，上麵殘存的須後水味道讓榮笑笑想起大學迎新會。那時他作為學生會長幫她調停宿舍糾紛，也是這樣帶著令人安心的皂角香。
    "給你講個故事。"他倚著安全門點燃煙，"十年前有個會計挪用公款，卻在法庭上燒了關鍵賬本。"煙霧繚繞中垂下眼簾，"後來他女兒在審計局工作，每年清明節都帶著修複的複印件去上墳。"
    榮笑笑忽然攥緊他袖口："我要做那個女兒！"睫毛膏暈成了熊貓眼，"但你能不能......能不能別討厭我？"
    顧盼盼的香水味突然漫進來。"小哭包，"她往榮笑笑嘴裏塞了顆話梅糖，"姐姐帶你玩個刺激的。"手機屏幕上正在登錄教育廳內網，"咱們給王老禿的周轉賬戶做個實時監控？"
    白清清抱著保溫壺站在陰影裏，直到張歡轉頭才輕聲說："我托古籍修複室做了紙張鑒定。"她展開2003年的驗收報告，紫外線燈照出被藥水褪色的簽名，"王主任的字跡，覆蓋了原始監理人的簽名。"
    斯甜甜冷著臉拽過報告："需要筆跡鑒定專家嗎？我導師在物證鑒定中心。"她突然把張歡的咖啡杯轉了個方向，"喝冷咖啡會胃疼。"
    次日淩晨兩點，榮家別墅的書房還亮著燈。張歡按著黑色筆記本的條目核對銀行流水，榮笑笑父親在門外來回踱步的剪影投在毛玻璃上。
    "這個代碼17x91是什麽？"張歡指著某頁加密符號。榮笑笑突然奪過筆記本跑到窗邊，借著月光顫抖著翻開扉頁——那是她初中時畫的全家福，背麵寫著"笑笑十六歲生日禮物"。
    顧盼盼的電話就在這時炸響："王老禿在銷毀硬盤！"背景音裏是激烈的撞門聲，"老娘用口紅攝像頭拍著呢，你們審計組什麽時候到？"
    白清清發來的郵件附件正在解密，1998年監理公司名單裏赫然有斯甜甜母親的名字。張歡抬頭看向斯甜甜，發現她正把抗焦慮藥偷偷塞回手包。
    "我母親是首批國家注冊監理工程師。"她突然摔了鋼筆，"那女人到死都在說夢話，念叨著混凝土配比不對......"
    榮笑笑的哭聲驚飛了夜鳥。她指著賬本某頁的親子鑒定費："我爸給王主任私生子付了七年學費......"突然衝出去抱住父親的腰，"現在補救還來得及對不對？"
    晨光熹微時，張歡在車庫攔住白清清。"你整夜都在檔案館？"他抹去她肩頭的蜘蛛網。女孩低頭藏起被紙頁割傷的手指："《經費審計條例》修訂過程稿找到了，在1999年版本裏......"
    話沒說完就被按在車門上。張歡的吻落在她眉心時，車庫感應燈次第亮起。遠處傳來榮笑笑父女的爭吵聲，而斯甜甜正在三百米外的監控車裏，把這一幕截圖設成了手機壁紙。
    顧盼盼的直播提醒突然彈出，標題是《教育廳某科長夜會多名女下屬》。張歡苦笑著按下轉發鍵，在紀檢組來電瞬間，將完整的證據鏈打包發送至巡視組郵箱。
    張歡把審計報告摔在會議桌上時，王有德正在給保溫杯續枸杞。紙頁翻動聲驚飛了窗外麻雀，三十七處標紅的資金流向像血管圖鋪滿白板。
    "2018年農村校舍修繕專款，為什麽出現在榮氏建築子公司賬上？"他指尖點著某條轉賬記錄，"更巧的是，付款日期在工程驗收前三個月。"
    會議室空調突然停止運轉，顧盼盼踩著細高跟"恰好"經過門口："哎喲王科，您這西裝料子真好，出汗都不透印兒。"她故意把紀檢組的會議通知卷成扇子猛扇，"聽說新來的巡視組組長姓白？"
    白清清就是這時抱著檔案盒出現的。她今天換了副銀邊眼鏡，月白襯衫袖口沾著墨跡："我在整理地方誌時發現個趣事。"泛黃的《教育經費稽核規範》被翻開，1998年版第五章用鉛筆打了星號，"原來二十年前就有規定，五萬元以上撥款必須三級聯審。"
    王有德的手突然抖得握不住保溫杯，枸杞撒在斯甜甜剛打印的數學模型上。這位冷美人扶了扶眼鏡："根據回歸分析，近十年異常撥款有78發生在周四下午。"她抽出張熱敏紙，"巧了，今天又是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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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笑笑抱著咖啡推門而入時，正撞見這劍拔弩張的場麵。她手忙腳亂搶救著快傾覆的紙杯，卻"不小心"把拿鐵潑在王有德褲襠上："對對對不起！我我我幫您擦......"掏出的手帕上赫然印著榮氏建築ogo。
    張歡強忍笑意抽出濕巾，餘光瞥見白清清耳後新換了白玉墜子。前世她就是在審計組進駐那天戴著這對耳墜，被坍塌的資料架砸傷左耳。
    "關於三級聯審製度，"他突然轉身敲打白板，"請王科解釋下2016年向陽小學的五十萬供暖改造費。"投影儀亮起的瞬間，顧盼盼"恰好"調整了角度，讓王有德襯衫上的桑拿房ogo在幕布上纖毫畢現。
    走廊忽然響起急促腳步聲，榮笑笑父親滿頭大汗闖進來："張科長！我有情況......"話沒說完就被女兒拽住胳膊，父女倆的翡翠吊墜在空中撞出清響。
    "榮總來得正好。"斯甜甜調出企業信用公示係統，"貴司2003年變更法人時，注冊資本虛增了八百萬吧？"她突然把鋼筆拍在桌上，墨汁濺到白清清的檔案盒——正好遮蓋住某處關鍵簽名。
    張歡感覺到衣角被輕扯，白清清借著遞文件的動作塞來張字條："他女兒在加拿大讀私立中學。"清秀小楷寫著蒙特利爾某銀行的轉賬記錄，附有王有德護照複印件。
    "王科要不要先換條褲子？"顧盼盼晃著手機，"我剛好認識個跑腿小哥。"她新做的貓眼美甲劃過屏幕，配送訂單界麵赫然顯示著"男士西褲"，收貨地址竟是紀檢組辦公室。
    空調重新啟動時，王有德已經癱坐在椅子上。張歡俯身替他拂去肩頭頭皮屑："您知道為什麽特意選這間會議室嗎？"他敲了敲背後裝飾牆，夾層裏掉出個微型攝像機，"上周裝的新設備，畫質比想象中清楚。"
    榮笑笑突然哭出聲，攥著父親的工作證深深鞠躬："三所小學的加固費用我們榮家全賠！"她馬尾辮散開半邊，發絲粘在淚濕的臉上，"張科長，能讓我參加驗收監督組嗎？"
    白清清默默遞來熱毛巾，指尖擦過張歡手背時留下道墨痕。前世她在病床上昏迷前，最後畫的也是這樣的曲線——當時他以為那是心電圖，如今才看懂是資金流向圖。
    散會後在樓梯轉角，斯甜甜突然攔住張歡。她扯開兩顆襯衫紐扣，露出鎖骨下的電子煙灼痕："王有德不過是前台木偶。"沾染唇印的u盤塞進他口袋，"真正的大魚，在巡視組到來前會收網。"
    顧盼盼的香水味突然飄過來："甜兒妹妹借人借夠沒有？"她勾住張歡領帶往反方向帶，"工會舞蹈班欠我個男伴。"卻在他掌心快速寫下"小心車輛"。
    當晚加完班，張歡在停車場發現白清清蹲在自己車邊。她手裏攥著汽車論壇打印件，劉海被夜風吹亂："刹車片磨損曲線不正常。"舉起手機電筒照向底盤，"你看，這顆螺絲被動過。"
    遠處車燈驟亮，榮笑笑騎著共享單車衝過來："歡哥！我爸說最近有人打聽你租房地址！"她車筐裏躺著個被砸壞的gps定位器，顯示屏還在閃爍。
    張歡摸出震動的手機，屏幕上是斯甜甜的簡短消息："明早七點，教育廳食堂。"附件照片裏，某輛省城牌照的黑色轎車正停在他老家巷口。
    "去我那兒。"顧盼盼的紅色甲殼蟲突然甩尾停住，她摘下墨鏡露出微紅的眼，"別誤會，姐姐隻是不想少個舞伴。"車載廣播突然切到《一步之遙》，副駕上扔著防狼噴霧和甩棍。
    白清清忽然抓住車門："我查過顧姐小區監控，上周有陌生車輛連續三天......"
    "都上車。"張歡拉開後座門，"笑笑打電話給你爸，讓他把2003年監理公司名單發過來。"後視鏡裏，路燈照亮三個姑娘不同的表情——白清清的擔憂，榮笑笑的緊張，顧盼盼後頸若隱若現的舊疤。
    當甲殼蟲拐出地下車庫時，誰也沒注意樹蔭下的斯甜甜。她熄滅第三支煙，把張歡的行程表塞進廳長辦公室門縫，漆皮高跟鞋第一次踏進東側行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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