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清在批改作文時暈倒了，教案上洇開的紅墨水像朵遲開的杜鵑。醫院消毒水味裏，她攥著確診報告蜷成蝦米，耳邊炸響著醫生那句"和你父親一樣的腦血管瘤"。
    張歡踹開教務處大門時，三十八封手寫信正從檔案袋滑落。發黃的信紙上，孩子們用拚音和圖畫拚湊出1998年的真相——那天白老師本已逃出廢墟，又折返救出最後三個學生。
    "手術成功率37。"她摩挲著父親的老懷表，"但春季學期還有十二篇課文沒講完。"床頭櫃擺著注射泵，針管連著批改到一半的聽寫本。
    榮笑笑衝進來時假發都歪了。化療讓她掉了大半頭發，卻把"抗癌小鬥士"徽章別在病號服上："我雇了七個代課老師！"她揮舞排班表，手背的留置針滲出鮮血，"清清姐你專心養病，我連體育課都安排好了！"
    顧盼盼的高跟鞋聲驚動了整層樓。她甩在病床上的紀委工作證還帶著硝煙味："姐姐剛端了醫療器械黑作坊。"突然掀開風衣，腰間別著個冰凍運輸箱，"從死刑犯手裏搶的，德國進口藥。"
    斯甜甜的視頻電話在午夜響起。她背後的土坯房教室飄著雪，懷裏藏族女孩正用奶糖紙折千紙鶴："我找到個老軍醫，治好了三個腦瘤患兒。"漆皮包換成粗布挎包，內襯繡著"老師吉祥"。
    手術前夜，張歡偷推輪椅帶白清清回學校。月光漫過新栽的桃樹，他們在榮譽牆前發現個鐵盒。三十八枚褪色校徽壓著存款單，每張背麵都寫著"白老師醫藥費"——落款是龍灣村全體村民。
    "我攢了嫁妝的！"賣豆腐的王嬸抹著淚撞開病房門。她掏出塑料袋裹著的存折，油漬斑駁的封皮上畫著歪扭的教室。
    榮笑笑父親在押送來醫院的路上掙脫手銬。這個曾偷工減料的商人，此刻正跪在專家會診室門口磕頭，額血染紅了大理石地磚："用我的命換行不行？"
    手術燈亮起時，顧盼盼在吸煙區燒了離婚協議。火光舔舐著前夫轉移財產的賬單，她突然把紀委調查組喊來："順便把這渣滓查了。"
    斯甜甜寄來的轉經筒在icu窗前搖晃。她跋涉八小時找到的天葬師說，每轉一圈能添十年陽壽。張歡機械地轉了九千三百圈，指尖磨出的血珠滴進白粥。
    當白清清在晨光中蘇醒，先摸到枕邊的作文本。孩子們用稚嫩筆跡寫《我最愛的人》，每篇都畫著穿旗袍的老師。窗台上擺著三十八盞煤油燈，火苗跳動著拚出"老師好"。
    榮笑笑的光頭突然探進來："我考上教師資格證啦！"她晃著成績單，化療手環上的小太陽閃啊閃，"歡哥當校長，清清姐當教導主任，我負責帶孩子們跳廣場舞！"
    顧盼盼踹門送來錦旗時，護士正在拆線。鮮紅的"師德永存"下壓著紀委立案書——貪汙的副廳長正是當年克扣醫療款的元凶。
    畢業典禮上，白清清坐著輪椅給孩子們戴紅領巾。她摸到某個女孩頸後的疤痕，正是當年父親救出的嬰兒。國歌響起時，張歡突然單膝跪地，戒指盒裏嵌著修補好的玉鐲。
    "三十年前你教我認"愛"字，"他抖開泛黃的田字格本，"現在該交作業了。"最後一頁夾著1998年的成績單，白老師用紅筆圈出的"張歡"，在"品德"欄畫了五顆星。
    桃花紛飛中，榮笑笑推著蛋糕車衝進操場。三百個孩子同時打開手電筒，光影拚出白老師的笑臉。斯甜甜的無人機掠過夜空，灑下的奶糖雨裏混著邊疆學生的感謝信。
    夜雨打濕新建的教師公寓時，張歡在儲物間發現白清清的秘密。三十八本病曆按年份排列，每本都記著學生的過敏史和心願。最底下壓著未寄出的婚柬，日期定在手術前一天。
    晨露未曦，白清清拄拐巡視新建的圖書角。指尖撫過《小王子》扉頁的借書卡，借閱人欄整整齊齊寫著三十八個名字——那些她父親沒能教完的孩子，如今都有了學生。
    張歡在教育廳年終總結會上打瞌睡時，手機震出三十八條消息提示。龍灣小學的班級群正刷屏"白老師要生小老師啦"，榮笑笑偷拍的b超照裏，蜷縮的胚胎像顆小蠶豆。
    "張廳長？"秘書輕聲提醒。他抬頭撞見全省教育係統表彰名單，自己的證件照被p上了熊貓眼——不用猜都知道是顧盼盼的手筆。台下掌聲雷動中，他摸到口袋裏的奶糖，糖紙折成的小青蛙鼓著腮幫子。
    白清清在產科走廊做孕婦瑜伽時，護士站電視正重播教育新聞。她數著丈夫發言時摸了七次婚戒，忽然被胎動踹得笑出聲。待產包裏裝著修補好的玉鐲，底下壓著泛黃的《小王子》——當年張歡在病房求婚用的道具。
    榮笑笑衝進產房的模樣活像被狗追。她懷裏抱著連夜趕製的百家被，三百塊碎布頭裏藏著學生家長塞的祝福紙條。"我給幹閨女取了十八個名字！"她掏出寫滿毛筆字的宣紙，最上麵赫然寫著"張顧斯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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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盼盼踹開門的動靜驚動了整層樓。紀委製服沾著高原的雪，她甩在嬰兒床上的純金長命鎖刻著"掃黑除惡紀念品"。"姐姐剛從礦難現場回來，"她湊近皺巴巴的嬰孩，"叫聲幹媽就給你買遊樂園。"
    斯甜甜的視頻邀請在淩晨三點響起。她背後的土坯房飄著鵝毛大雪，二十個裹成粽子的孩子齊聲喊"小師妹好"。當鏡頭掃過新落成的希望小學牌匾時，張歡看見落款處刻著"王有德捐建"——那個在押犯人的絕筆信終究起了作用。
    滿月宴設在龍灣小學禮堂。當年幸存的學生如今都成了家長，他們用作業本折的千紙鶴掛滿房梁。榮笑笑父親抱著外孫女老淚縱橫，假釋手環與嬰兒的銀鐲子撞出清響。
    "該剪彩了。"白清清輕推丈夫後背。新建的教師公寓前，三十八盞煤油燈擺成心形。當年那個攥著作文本的小女孩已為人師，她牽著學生按下開關的瞬間，暖黃的光暈漫過每個窗戶。
    顧盼盼突然搶過話筒："下麵插播紀委快訊！"她晃著副廳長的判決書，"某些人貪汙的別墅，現在改成教師療養院了。"鮮紅指甲戳著張歡胸口，"張廳長要不要體驗下豪華套房？"
    斯甜甜的快遞在煙花綻放時送達。漆皮高跟鞋盒裏塞滿奶糖，每顆糖紙都寫著邊疆孩子的祝福。最底下壓著泛黃的照片——她母親站在竣工的教學樓前，手裏攥著沒送出的混凝土檢測報告。
    榮笑笑喝醉後爬上升旗台，用走調的嗓子教孩子們唱校歌。她胸前的"抗癌勇士"徽章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假發不知何時換成板寸，後腦勺紋著個粉色青蛙。
    夜深人靜時，張歡在檔案室發現個鐵盒。當年他重生時穿的舊西裝靜靜躺著，口袋裏有張2010年的公務員準考證。背麵是稚嫩鉛筆字："清清說考滿分就嫁我"——穿越時空的諾言洇著奶漬。
    白清清抱著女兒查夜時，看見丈夫在新建的教室裏擦黑板。三十八套課桌椅沐浴在晨光中，第一排刻著"白老師永遠的學生"。她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的半截粉筆，如今在女兒掌心化作溫柔的暖。
    教育廳的新年賀卡印著全家福拍照須知，張歡在注意事項欄批注："允許攜帶奶糖、翡翠吊墜、煤油燈及判決書複印件"。顧盼盼用口紅在背麵畫了隻戴紀委徽章的青蛙，斯甜甜的邊疆郵戳恰好蓋在青蛙眼睛上。
    初雪降臨時，新建的校史館迎來特殊展品：王有德的悔過書、榮氏建築的賠償憑證、斯甜甜母親的檢測儀，還有顧盼盼收繳的百達翡麗。展廳中央的玻璃櫃裏，兩枚拚合的銅錢鎖著張泛黃婚柬，日期停留在重生前的暴雨夜。
    榮笑笑在教師晚會上跳廣場舞時，假發被學生扯掉。她索性頂著光頭謝幕，三百個孩子用熒光棒拚出"笑笑老師最美"。攝像機拍不到的角落，張歡正給女兒換尿布，白清清往他嘴裏塞了顆1998年產的話梅糖。
    當春風再次染綠操場邊的梧桐，那個曾跪在廢墟裏哭泣的小女孩抱著教案跑過走廊。她胸前別著白清清送的鎏金海棠簪，簪頭刻著微小的"傳承"二字。鈴聲響起時，三十八個聲音在朗讀《燈》，而某個嬰兒的啼哭正從教職工宿舍傳來——新的故事，又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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