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枕著手臂，看見紅魈的嘴在一張一合，但至於說了什麽，他沒有聽清。
    不知從何時起，他的眼前蒙上了一層霧氣，所有的東西都看不真切，像是褪色的畫片，許多地方隻能看見白茫茫的一片。
    一股倦意湧上，漆黑逐漸從視野的邊緣向著中心蔓延，就像是透入海底的光，越是深處，就越難有光線抵達，直至最後，世界歸於黑暗。
    他仿佛真的沉入了深海。
    嘩啦——
    水流從他麵上拂過，他驟然睜開眼，發現自己浮出海麵。他擺動手腳立起了身子，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夢幻的熒光。
    是一片一望無際的熒光海洋。
    魈怔怔地看著眼前壯麗的場景，意識徹底清醒。
    這是哪裏？他不是才和紅魈見麵嗎，怎麽一轉眼跑這來了？
    好不容易才和紅魈相認，他得趕緊回去，不然紅魈多半要鬧脾氣了。
    話雖這麽說，但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陸地，全都是發光的海水，他都不知道這裏是哪，又談何回去？
    那麽原路返回？
    他回憶起了睜眼前的記憶，或者說感受。
    他似乎是沉入了海裏，最後浮上了海的另一麵。
    海？他不是在屋子裏嗎，哪來的海？而且這個感覺也好奇怪，他不會是在做夢吧？
    這樣想著，他掐了自己一下，發現沒有什麽感覺。
    謔，還真是在做夢？
    可在蝕夢幻界的夢中做夢，真的是好事嗎？
    就在他試圖理清現狀時，天邊出現一線黑，等到他的足尖觸及到了砂石，他才恍然察覺眼前出現了一種新的顏色。
    黑色。
    或者說陸地。
    潮水褪去，露出了黑色的沙灘。
    情況有了變化，他一時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這突然出現的沙灘給了他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他盯著沙灘看了一會，一抹懼色在眼中浮現。
    不，那不是黑色，那是吞噬了一切光線的深淵，是空無一物的虛無。
    他不知道落入其中會發生什麽，但直覺告訴他不會是什麽好事。
    他必須得遠離沙灘。
    潮水退得很快，隻是愣神的這點功夫，水麵就已經降到了他的胸口。
    就在他轉過身，要朝著海水退去的方向移動時，喉嚨卻突然一緊，有什麽東西從後方纏住了他的脖子。
    不等他有所反應，一股巨力就從後方傳來，他被拽著往後倒去。
    在摔入海裏濺起的水花中，他看見自己在自言自語，好似在和空氣說話；看見獨角銀鳥橫在身前，更遠處是被寒冰鎖鏈刺穿的玄色鵬鳥；看見在滿目狼藉的戰場上，那道與自己十分相像的身影傷痕累累......
    嘩啦——
    熒光海水湧上，將畫麵抹去。
    與此同時，一股窒息感傳來，將他的思緒牽回，他嗆了幾口海水，沒嚐出味道。
    他扯著脖子上的束縛，努力集中注意力，回想著剛才看見的畫麵。
    那些好像都是他自己的記憶吧？
    既然如此，那麽退潮是不是就意味著記憶在離他遠去？
    失憶？！
    他眼神一凝，突然爆發出更強的力量，將綁住他脖子的東西扯斷。
    又失憶？開什麽玩笑！就紅魈那個腦回路，這不是在給他出難題嗎？
    魈從海水中爬起身，朝後瞟了一眼，發現一團黑色的霧氣消散在空氣中。
    下一刻，“海灘”上的沙礫爆射而出，化作一根根觸手，朝著他眼前射來。
    有了防備後，這些觸手就沒法像剛才那樣輕鬆抓住魈了，但隨著越來越多的觸手出現，魈也有些難以招架。
    閃轉騰挪間，海水隻堪堪淹沒了他的小腿，“海灘”已經近在咫尺。
    連魈自己都沒察覺到，這片深淵正悄無聲息地吞噬著他眼中的光芒，那對璀璨的金眸已經變得黯淡，就像是一枚蒙塵的寶珠。
    他隻感覺力不從心，內心卻愈發平靜，隻想開擺。
    不用再掙紮了，這樣就挺好的。
    他甩了甩腦袋，強打起精神。
    身後傳來的聲響越來越大，他下意識回過頭，隻見原本還算平靜的海麵不知何時掀起了萬丈狂瀾。
    他這一走神，就被伺機而動的觸手們抓住了機會，纏住了他的身體。在眾多觸手的拖拽下，他在一點點朝著岸上移動。
    再加上海水也在褪去，他頓時陷入了絕境。
    他心中暗叫不好，剛準備有所動作，大腦突然一片空白。
    放棄和躺平的想法忽然被放到最大，攻擊著他僅存的那點堅持。
    在劇烈的思想鬥爭中，他沒法對外界的情況作出反應。
    就在他要被拖上岸的那一刻，滔天巨浪迎頭砸下，將他的身形吞沒。
    ......
    紅魈摟著另一個自己，將腦袋擱在後者的肩膀上打盹。
    子時過後，幻境會檢查魈的記憶是否恢複，他目前的力量雖然不能直接把這個幻境炸了，但隻是留住魈的記憶還是沒有問題的。
    隻不過，這消耗有點超出他預料了。
    他剛眯上眼，就感覺到魈的身子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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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另一個自己的身上，他嗅到了驚慌的情緒。
    做噩夢了？
    也是，那怎麽想都不會是一個好夢。
    片刻後，魈的聲音傳來：“我睡了多久？”
    “一小會。”
    聞言，魈的目光瞟向窗外，晨曦正灑在窗台。
    一小會？怕不是億小會吧。
    他最後的記憶是半夜時分，他終於找回了被屏蔽的記憶，還見到了紅魈。
    現在太陽都曬屁股了，他怎麽可能才睡了一小會？
    不過紅魈應該也沒有騙自己的必要吧？
    他小心翼翼地偏過頭，打量著紅魈的眉眼，後者看上去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是真的累了，還是心情不太好？
    自己睡著時發生了什麽嗎？
    就在他盯著紅魈的臉思索時，那對眸子卻忽然睜開了。
    四目相對，紅魈緩緩開口：“怎麽，不想讓我靠你肩膀上？”
    “不是。”魈搖了搖頭，道出自己剛才在想的問題。
    “你問發生了什麽？”紅魈眼睛微眯，投向魈的目光中帶著幾分邀功，像是一隻等待著誇獎的小貓，“你差一點點就又要失憶了。”
    紅魈的話讓魈想起了剛才的夢，在最後關頭，如果不是巨浪將他卷入深海，那他就要被觸手拽上“海灘”，再次失憶了。
    想到這裏，他說道：“謝謝。”
    “你要是真的想謝我，就早點找到出去的方法，讓我省點心。”紅魈放開了魈。
    “不用再休息一下嗎？”
    “我可沒那麽柔弱。”
    既然紅魈都這麽說了，魈便出門去尋找離開的方法。
    前天，也就是魈落入幻境的第一天，他並非一無所獲。
    他意外得知想要離開幻境，就要找到不符合常理的事情或規則，去觸犯，去違反，這也是他們今天的任務。
    首先，他打算去趟學校。
    在學校門口，確切地說是那塊寫著“酈城學院”的巨石下，他們碰見了一個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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