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走出甬道，踏入眼前這片廣袤的空間。
    靜謐的空間中忽然響起“嗤”的一聲，有什麽無形的東西在他麵前被點燃，化作一團火苗。
    因為來自外界的壓力，魈的精神本就高度緊繃，突然有火焰燃起，把他嚇了一跳。
    魈定了定心神，抬眸遠眺。
    仿佛觸動了什麽機關一般，一蔟蔟赤紅的火焰憑空出現，飄蕩在空間各處，宛如滿天繁星，將整個空間都照亮，亦照亮了黑影身上金黃色的鱗甲。
    金色的身影將身軀盤著，以自己的雙翅為被，遮住了絕大部分身體，四條生鏽的鎖鏈像是綁行李一般，將金色身影捆縛在地上。
    “這就是山神嗎？”
    魈小聲嘀咕了一句，繼續小心翼翼地前進。
    金色身影被人捆著，不知道誰幹的。
    誰也不知道對方還有沒有留下其他手段，所以還是小心點為妙。
    等離得近了，魈才發現，金色身影身上的鱗甲並非普通的角質鱗片，而是某種鱗片形狀的金屬，就連翅膀上的羽毛也是由某種金屬製成的，在火光的映照下，寒芒閃爍。
    一個詞在魈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機械飛升？
    魈收斂思緒，頂著壓力，來到一根生鏽的鎖鏈旁，從鎖鏈上，他並沒有感受到危險的氣息。
    由於離金色身影太近，他已經有些喘不上氣了。
    我好心來幫你解脫，你怎麽就給我上壓力呢？
    魈在心中腹誹了一句，不再壓製自己的氣息，用以對抗這股壓力，這才稍微好受些。
    有一說一，他還是第一次遇見能帶給自己如此壓迫感的存在。
    速戰速決。
    魈深吸一口氣，朝鎖鏈抓去，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鎖鏈的那一瞬間，鎖鏈就如沾染上火星的絨絮，眨眼間化作灰飛。
    食夢。
    這些鎖鏈也是束縛住金色身影的夢魘。
    魈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麽，頓時眉頭緊蹙，露出了吃屎一般的表情。
    幾秒鍾過去，他的臉上浮現出訝異。
    好像……也不是太難吃？
    如果說之前的黑泥是各種極端的情感發酵了幾千年的不可名狀之物，與雷電將軍的料理有過之而無不及，那麽這鎖鏈就是一份放置了千年的念想，唯有被風幹後的幹澀。
    不好吃，但相比黑泥，也不算難吃，至少還在魈可以承受的範圍。
    耳畔忽然響起破空聲，魈扭頭一看，發現少了條鎖鏈後，金色身影的一隻翅膀得到解放。
    翅膀扇動起來，帶起一陣熾熱的風，其餘鎖鏈被吹得嘩啦作響。
    在熱風抵達之前，魈調動力量，將其阻擋在距離自己兩米遠的地方，朝著下一條鎖鏈行去。
    他如法炮製，拆去一條條鎖鏈。
    振翅的破空聲，金屬的碰撞聲，呼嘯的罡風聲，三者交織在一起，甚是喧囂，魈隻感覺自己仿佛來到了一處金戈鐵馬的戰場，戰火將空氣都炙烤得滾燙。
    就在最後一條鎖鏈被拆除時，噪音來到了頂峰，魈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在垂下的目光裏，見到地上的陰影吞噬自己後，還在不斷變大。
    他扭過頭，隻見原本盤起來的身影此刻已然立起，宛如一尊高大的山嶽，屹立在自己身後，伸展開的羽翼仿若天幕，身上一道道赤紅的紋路亮起，像是夜幕下流動的銀河。
    此時此刻，壓迫感來到了最強盛的時刻，魈身上的仙獸紋路亮起青光。
    就當他要現出獸身來抵擋這份威壓時，壓迫感驟然消失，隨後便聽見一陣低啞沉悶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擁有食夢與令使權能的金翅鵬王，初看時，我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三個靈魂……嗬嗬，看來，外界的變化比我想象的要多。”
    自己的底細就這麽被輕易看破了？
    來不及為對方收回威壓而鬆口氣，魈心中的弦又因為對方說出口的第一句話而緊繃起來。
    他不清楚這份暴露會不會給自己帶來危險。
    魈強作鎮定地問道：“所以，你多看了我幾眼？”
    “你是問那些夢？不，那是我向你發出的邀請。外麵的情況不容樂觀，我卻被夢魘束縛，你的出現於我而言，是個機會，即便我對你的情況有所懷疑。”
    見對方態度似乎還算友善，魈稍微鬆了口氣，順應心底的好奇，順著話題問道：“我這種情況很少見？”
    “不是少見，你……不應出現。”
    我確實不是本地人。
    魈在心中吐槽了一句，就聽見對方分析道：
    “一體三魂，自應龍一脈誕生起，至我墜於白河山為止，都從未出現過。金翅大鵬鳥一脈應當葬於某片被擊落的戰場，或是化作一方縛地靈，就如你槍中的殘魂一般。而祂的部下將令使權能共享給了外人……嗬嗬，聞所未聞。”
    魈頓時汗流浹背，對方看出來的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啊，但旋即，他又想到了山神的來曆——來自千年前某位人間帝王賜下的龍脈。
    人間帝皇享萬家香火，可成正神，饒是仙界甚至眾神見了，都得客氣三分，又說那皇族有著世間僅存的完整傳承，底蘊非同小可，其留下的存在有這種本事，也算是合情合理，隻要不對自己抱有敵意，那都好說。
    想到這裏，魈開口道：“所以，你就是山神？”
    他雖然心中已經篤定了眼前之龍的身份，不過還是象征性地問了一句。
    “山神？”被外界稱作山神之龍俯下身子，不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魈，淡淡開口，“是，凡人是如此稱呼我的。”
    望著眼前這對充斥著流炎的眸子，魈覺得山神的回答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
    他想了想，又問：“這裏是你的夢境？”
    “是，也不是。”似乎是因為許久沒同人說話，山神表現得十分健談，幾乎是有問必答，
    “我的血肉與髒器皆已湮滅，隻剩下不朽的骨，與他賜予的鱗羽。駐留在陽世的空殼留不住記憶，我不想遺忘它們，於是便創造了這裏。”
    “你是指外麵的那些壁畫？”
    “是。遠古的人族以磐岩記錄曆史，我效仿了他們，盡可能將我的記憶銘刻在我的陵室之中。你可以將這裏當做是夢，也可以把它看作是我的‘腦子’，儲存記憶的地方。你若是在擔心外麵的身體……嗬嗬，此間時間的流速比外界要慢得多。”
    魈鬆了口氣，看來暫時不用擔心落星他們撐不住，或者自己被淹死了。
    他收拾好情緒，正色道：“我如約來了，輪到你兌現承諾了。”
    “嗯。”山神忽然朝魈伸出手指，那根利爪的塊頭比魈還要大得多。
    魈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但他的一步相對於山神的體格而言，距離實在是太短了，幾乎是在他腳跟落地的那一刻，山神的指尖就落在了他的眉心。
    霎時間，一股劇痛襲來，魈感覺自己腦袋裏被突兀地塞進了許多東西，似乎是另一個人的記憶。
    一道十分清晰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此即第一問的答案。令使之間可通過互相吞噬來恢複、增強自身，我將授你令使捕獵同類的方法。”
    話音落下，山神收回手指，魈仿佛脫力一般，一下子跪坐在地上，麵色蒼白，顯然，那些記憶給他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山神沒有下一步舉動，隻是靜靜地凝視著魈。
    片刻後，魈終於緩過勁來，他捂著頭，一字一頓地問道：“你為何會知道這些？”
    “你也是令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