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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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啟賢是不是有個孩子也得了和你們同樣的怪病?而且已經病入膏肓?”
“大姐姐你怎麽知道?”
玉韶把袖子裏的平安鎖拿出來,遞給二人:“因為他留了這個。”
既是禮物,也是線索。
一般人送小孩子平安鎖隻會在四個特定時刻:出生、滿月、周歲和某些重要節日。雖說花神節將至,但花神節並沒有送平安鎖的傳統。
如果說隻是指引他們找到雪楓雪蓉二人的線索,那留一些小孩子用的玩偶豈不更快?沒有必要耗時又費力地打兩把新的平安鎖。
所以這兩把平安鎖裏還藏著另一條線索。
到現在為止,鍾啟賢告訴了了他們結界的位置、打開結界的一把“鑰匙”、失蹤案的被害者和具體案情以及他自己失蹤的經過。那麽,剩下的就隻有其餘的“鑰匙”和他自己的動機。
結合雪楓雪蓉兄妹二人的經曆來看,是動機的概率更大。所以,她推測鍾啟賢自己很可能也有一個同樣患了怪病的孩子,他這次來青沙鎮也是為了找“月海棠”的。
黎星闌不解:“那你們之前為什麽不說?”
“你們也沒問啊,”雪楓抓抓頭,“我總覺得沒事談別人家裏的事不太好……”
“可鍾啟賢不是星月城人嗎?難道星月城也有這怪病了?”
“好像也有了,過來的路上我看到了一些逃難的人,據說就是為了避免染上這怪病特意逃出來的。”
溫鶴明聞言,皺眉思索半晌:“我記得落葉城西麵和星月城隻見隻隔著一兩座山。”
“大師兄的意思是……是這山裏有什麽東西導致附近居民染了怪病?”玉韶接過話道。
“但此事還不能確定,我會上報宗門。”
給兄妹二人的住處布置了幾道防禦符之後,三人離開了梨花巷。
巷口的歪脖子樹下,有一婦人抱著孩子走過。孩子不哭不鬧,乖巧異常,但溫鶴明隻看了一眼就繼續往前走去。
“大師兄,你先前是怎麽看出來抱著雪蓉的李娘子是拐子的?”玉韶忍不住問,“要不是你開口要送雪蓉玩偶,我還真沒想到。”
“是雪蓉的眼神和動作,”溫鶴明道,“她一直在掙紮,眼睛裏都是恐懼。”
說著,他又微微側過身子,望著歪脖子樹下的那對母子笑道:“正常情況下,應該是那樣的。”
玉韶看到那小孩伸出手去夠梨樹上的梨子,偏巧此時飛來一隻蠅子落在那顆梨上,睜著一雙綠眼睛和小孩大眼瞪小眼。
“哇——”地一聲,小孩一下子哭了出來,急急忙忙把手和臉都縮回母親懷裏去了。小孩的母親隻得一下下地拍著她的背柔聲哄她。
“大師兄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黎星闌問道。
溫鶴明笑笑:“因為之前,我就是那個差點被拐走的孩子。”
那是他五六歲時候發生的事情,但他到現在都能清清楚楚的記得。
那是個炎熱的午後,樹上的蟬都鳴倦了,縮在蔫嗒嗒的樹葉投下的一小片陰影裏。
趁著家裏人都在午睡,他支開照顧他的丫鬟婆子,悄悄從後角門裏跑出去玩。
日頭把青石地板曬得發燙,茶館兒裏說書人抑揚頓挫的聲音想是一隻小小的鉤子,勾著他的步子一步步進去。
“話說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講的是他最喜歡的《三國》。他踮著腳站在人群後麵,不知不覺聽了小半個時辰。
茶館裏擠滿了人,又悶又熱,他想喝口水,結果一摸兜裏一個銅板都沒有。
正想著要不要回去再拿些錢,忽然有個胡子白了一半的老大爺朝他招招手:“哎,小孩,你是不是渴了要喝茶啊?我這兒剛好還有些喝不完的,就給你吧。”
雖說家裏人交代過他不要吃外麵的東西,但回去一趟給家裏人捉住了就很難找到這樣好的機會出來玩兒了。
加上五六歲正是不聽話年紀,他當時隻猶豫了一下,就走過去接了那杯茶喝了。
再然後,眼前一黑。
“拐、拐子……”
他想要大叫,但喑啞的聲音被說書人鏗鏘有力的強調和觀眾的喝彩聲蓋了過去。
沉沉的悶熱像是潮水包裹著他,窒息的,顛簸的,他蜷縮在黑暗深處。
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給人抱在了懷裏。他張了張嘴,嗓子裏半點兒聲音也發不出來,手也給抱著他的那個老大爺拽著,一點兒力氣也使不上。
夕陽染紅了枝頭,蟬聲此起彼伏。他依稀聽見了母親焦急的叫喊,但一晃,就又都消失了。
“你這小孩挺乖的嘛,不哭也不鬧的,哪像我家,吵死了。”路邊偶爾有路過的大嬸兒大爺和這拐子搭話。
“這孩子,從小就乖,”拐子語氣自然地和路人談笑,“剛在我家吃完飯,我送他去他爹娘那兒。”
他拚盡全力要伸出手揪住那些搭話的,拐子的手卻像鐵絲緊緊箍住他。
日頭落下,黑暗吞沒了大地。他和其他被拐的小孩一同蜷縮在破屋子角落,聽拐子和買家談價。
若是哪天拐子不幸吃醉了酒或者賭輸了錢,就會隨機從他們裏麵挑上一個往死裏打一頓撒氣。
“我們、我們要死在這兒了嗎?”有個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一麵說一麵掉淚珠子,哭聲都壓在了喉嚨裏,他說話和哭泣的時候,還能聽到遠處的蟬鳴。
屋子裏的孩子一個個減少,不知道他們會去到哪裏,也不知道他們是生是死。未知的恐懼像是淩遲的酷刑,一刀一刀剜去他們其餘知覺。
剩下的,隻有恐懼。那是他無論過了多少年、無論什麽時候都能一眼認出來的東西。
小孩子的哭聲漸漸飄遠了,樹梢上傳來一聲聲蟬鳴。不遠處的茶館裏飄來說書人的聲音:“話說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透明的日光裏,現在和過去重合。溫鶴明不由得頓住腳步。
“大師兄,大師兄……”黎星闌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後來呢?後來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他抬起頭,樹葉的陰影變換了形狀,茶館的牌匾也與記憶裏不同。他慢慢吸了口氣,笑道:“不是我逃出來的,我是被師尊救出來的。
“當時的那起拐賣案涉及魔族,師尊奉命追查,找到了那個據點。我和其他小孩就一道被送了回去。”
“魔族?”
“我後來聽師尊說,魔族一直在研究一種類似於爐鼎的修煉方法,我們這些被拐的孩子就是他們的試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