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入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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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趙啊,還在忙活呢。”
    “嗐,這不是花神節快到了嘛,這些東西都得盡快弄好,”推著花車的趙大叔額頭上滲出汗珠子,“你別說哈,這花車還挺沉的。”
    “車上這麽多盆栽,不沉才怪。”方才那守著契約石的漢子應和道。
    趙大叔左右看了一圈兒:“這咋都停滿了?”
    “後邊兒還有空位,停後邊兒去吧。”
    車輪子骨碌作響,在地上印下一道長長的車轍。花車搖晃許久,終於“咚”地一聲停了下來。趙大叔抬起袖子,在額頭上一擦,長舒一口氣:“收工收工,喝酒去嘍。”
    聽到腳步聲漸漸遠去,躲在車底的黎星闌才深深吸了口氣。花香從頂部傳過來,像一根羽毛鑽進了他的鼻子。
    他趕忙捏住鼻子,咬住下嘴唇,生怕一個不注意打了噴嚏給先前那幾個漢子捉住。癢意在鼻腔內橫衝直撞,他眼眶通紅,險些滲出眼淚來。
    這活兒真不是人幹的。
    想他金尊玉貴,何時幹過這等憋屈的事?
    但想到傳訊符上最後綴著的那個小貓笑臉圖案,他心道,算了算了,誰叫他拿她當朋友呢。
    花車外麵,半晌無聲。黎星闌悄悄直起身子,掀開頭頂上蓋著的花看了一眼,那幾個漢子都擠在一塊兒閑聊。
    “哎,老張,今天中午吃什麽?”
    “大熱天的,不想吃東西。”
    “不吃怎麽行?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走,哥幾個今天去百飲閣搓一頓?”
    說話聲音在前麵飄著,他們壓根兒沒想起來往後看上一眼。黎星闌抓住機會,悄悄探出半個身子。
    契約石巨大的陰影像一塊最好的幕布,把他裹了個嚴嚴實實。他壓下身子,回憶起玉韶之前說的,把兩隻手在契約石後麵胡亂摸索了一通——毫無反應。
    “哎對了,我突然想起來,後邊兒咱們要不要看看?”
    “說的有道理。”
    黎星闌心急如焚,恨不能把眼前的契約石扛起來就走,藏起來慢慢鑽研。
    忽然,他注意到石塊底部有一小塊青苔,顏色似乎比別處深一點,還有一點凸起。他試探著伸出手指按了按。
    “啪嗒——”,石塊左側彈出了一個小小的灰色盒子,一串琉璃手串靜靜躺在其中,晶瑩剔透,流光溢彩。
    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偏過頭,幾乎可以看到那幾個漢子的影子。
    黎星闌急忙一把抓住手串,拍回盒子,深吸一口氣,鑽入車內。
    “這不好好的嘛,什麽也沒有。”
    “可我剛剛明明聽到有什麽東西‘啪嗒’一聲,難道是我聽錯了?”
    車底昏暗,花香浮動,癢意四伏。黎星闌死死咬住嘴唇才勉強忍著沒打噴嚏。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一隻蜜蜂不知什麽時候鑽了進來,落在他臉頰的皮膚上慢慢爬著,帶出一串細碎的癢意。
    他轉動眼珠子,恰好和蜜蜂兩隻小小的黑眼珠子對上。蜜蜂一下子受了驚,在他臉上狠狠蜇了一口,拍著翅膀逃開。
    “嘶……”
    他終於沒忍住,下意識倒吸了一口涼氣。緊接著,涼氣又帶出了噴嚏,嘹亮的“阿——嚏——”聲如餘音繞梁在空中回響。
    “快快快,有賊!我就說我沒聽錯!”
    “兄弟們,抓賊啦!”
    折回去的兩人急忙趕了回去,卻隻見得一輛花車歪歪扭扭停在原地。
    日頭照在青石地板上,地麵泛著一層暖光。黎星闌手裏攥著手串,一屁股坐在地上。
    還好他剛才急中生智,從儲物袋裏摸出了朱砂黃紙畫了張“彈跳符”,一下子就把他彈到了百飲閣旁邊。他長舒一口氣,總算是安全了。
    “怎麽又是你?”
    忽然頭頂傳來一道聲音。黎星闌抬頭一看,隻見是方才那個漢子,他手裏還拎著一罐酒。
    完了完了。他張了張嘴,剛要胡謅幾句,忽然就見那漢子打了個酒嗝。
    “我知道了,你也是過來喝酒的,”對方道,“難怪一張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一麵說,那漢子一麵笑著走遠了。
    猴屁股?
    黎星闌感受到了奇恥大辱,趕忙掏出鏡子左照照右瞧瞧。隻見他兩邊臉頰因為過敏高高腫起,縱使不是“猴屁股”,也得是“紅饅頭”。
    他不可置信,湊近了還要再看,不想,鏡子的一角上卻突然浮現出一個眼熟的身影。
    櫟平?
    他怎麽在這兒?
    ……
    玉韶拿到海棠琉璃手串的時候已經快到午時。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想來已經到了衙役們換班吃飯的時間。
    “師妹要這個做什麽?”
    “師兄既然說直接進入魔族結界危險,那我們不如借助那道士的記憶與夢境一探究竟。”
    溫鶴明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拿出毛筆符紙,揮筆立就:“這張符紙名喚‘入夢’,可以讓人在察覺不到的情況下入睡並沉入夢境,他們的夢境大多也會按照現實的原則進行下去。”
    牢獄鐵門給人拉開,帶出沉悶的聲響。二人急忙抱著膝蓋坐在幹草堆上,一旁的小桌上擺著還未用完的飯菜。
    山羊胡子老道把手背在身後,慢慢走了進來,皮膚的褶皺在火光裏投下層層疊疊的陰影。
    “你們兩個小兔崽子,就算躲到了這裏,還不是給我找著了,”老道冷笑,“這天底下的妖,一個都沒從我手裏逃掉過!”
    說著,他拂塵一甩,牢房欄杆上的鐵鎖“吧嗒”一聲彈開,嘩啦啦落了下來。
    老道走進牢房,見他們二人仍一動不動作在原地,不由皺眉:“怎麽了?啞巴了?以前罵人不是罵的很凶嗎?”
    二人仍如木偶般枯坐。
    老道疑心他們出了什麽問題,抱著拂塵走上前,一麵彎下腰查看他們的情形一麵道:“現在知道怕了,晚……”
    說時遲那時快,一張符紙“啪”地一聲貼在了老道的額頭上!
    老道還沒反應過來,兩隻眼皮就不由自主合了起來。寂靜裏,隻有他綿長的呼吸慢慢起伏著。
    玉韶用帕子抱著手串,把它戴在了老道的手腕上。她轉過頭:“大師兄,我要進到他夢裏去了,外麵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師妹放心。”溫鶴明點頭笑道。
    玉韶聞言,閉上眼睛,空曠的黑暗裏,遠處浮現出一片白光,眨眼間,白光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