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馬車走得匆忙，好像來一趟就是為了被薑露調侃兩句。
    薑露呼出一口濁氣，歎息一聲。
    她做起這等子略帶盛氣淩人的戲碼來，還是有幾分欠缺的。
    若是來個心思縝密的，恐怕一下就能戳破自己虛構起來的氛圍。
    今日，又見識到了新的世界為她打開的大門。
    話本子裏出現的贅婿被砸金羞辱的畫麵，自己竟然也能切身體驗一回。
    醫女去而複返，猶豫的看了看薑露。
    剛才為了幫薑露塑造出那麽個氛圍，她暴露了不少關於自己的見識。
    薑露讓醫女跟自己來，兩人走到了黑水潭邊，這裏算是農莊的禁區了，在這裏談話不容易被其他人聽到。
    “我知道你的來處一定不一般，就如同當初北霆冒充捕快，也難以在日常中做到貼合普通百姓的言行舉止……
    但我不問，不問他，也不問你，以後會發展成什麽樣子都隨緣，隻要問心無愧即可。”
    所以，你別擔心。
    我是值得信任的。
    醫女林翩然垂下眼眸來。“我隻能說，我的背景確實大，大到裘家家主見到我也要禮讓三分，可我也身陷陷阱，我不能出現在大眾視野裏，起碼不能以林翩然的身份出現。”
    還有一件事，林翩然也想坦白。“我之所以助你，毫無保留的幫扶，甚至想為你排除隱患和絆腳石……
    是因為我想幫你快點走遠些，勢力快點壯大起來，好讓我以後有機會借你的手擁有個光明正大的身份，也想日後能得你助力，對不住，你救了我，我卻心思不純。”
    本來這個心思，林翩然可以隱瞞很久很久，但和薑露相處至今，她看出來了，與其日後有再多的理由，或者設計個反救人的橋段挾恩圖報，不如現在就說清楚自己的目的。
    否則，有可能適得其反。
    比起被算計後的屈從，難聽又直白的真話也許能在薑露這邊得到更多反饋。
    林翩然在賭。
    萬一薑露心寒了，有可能現在就把她趕走。
    薑露心眼好，也許不會對她做什麽壞事，比如拿捏她的身份使壞，甚至有可能送一點銀子讓她日後珍重。
    可是……
    她心裏好難受。
    真想在這個念頭剛起的時候就跟薑露坦白。
    可是她實在是受到了太多的苦痛，多年跟在身邊的人也背刺她……許諾永遠在一起的人權衡利弊就算了，還為了好處主動提示那些要殺她的人，自己就在現場躲著！
    但，遇到田大姐，遇到薑露……
    時日不多，但田大姐一眼看透就算了，薑露哪怕有所遮掩也難以掩蓋純良的本心。
    越是經曆過一些事情的人，越是能輕易看透這份純粹。
    等了好一會，薑露才開口。
    “不生氣，是不可能的，我做不到，我肯定會生氣難過一段時間，畢竟我救下你，五分憐憫，五分各取所需，並沒有要從你身上獲取其他來助我成事，也做好了萬一你好不了，我會顆粒無收。”
    薑露的話讓林翩然心中一梗，看來自己這個選擇，賭錯了。
    “不過，你的本事足夠我為你破例，隻要你全心全意幫我，日後我可以幫你做一件我能力範圍的事情，哪怕有點風險也行，但不能傷害到我和我在乎的人，哪怕這份家業都給你用用。”
    薑露說得坦蕩。
    有些人光是想想自己的三瓜兩棗許諾出去都要心疼，薑露卻豁達得令人發指。
    是的，隻有令人發指這個詞才能形容林翩然此刻的感受。
    世上怎會有人……
    薑露笑笑：“我知道你有些不同，但你對我真的好，你給我的那些粉，為農莊做的事，我都看在眼裏，這些就算帶著算計，也是實打實的為我分憂，
    剛才看你一副要給對方下馬威的樣子，我就在想，你操心千百次隻換我一次相助，我覺得可以考慮。”
    話說得銀貨兩訖的樣兒，卻把林翩然再次說哭了。
    安撫著林翩然，薑露心道這世道並不是非黑即白的，她知道後便會尊重這個規則。
    透過黑白去看灰看褐去看紅藍綠。
    林翩然的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不多時就擦去淚水，就著潭水洗了把臉：“那從今日開始，我便不在東家麵前藏拙了。”
    “好，我很期待。”
    林翩然的不藏拙，首先丟給了薑露一個任務，盡快找五個以上的機靈又心眼子不壞的孩子帶回來養著，再尋五個護院，哪怕身體有點殘缺的兵卒、鏢師，都行，有能力的就拿高工錢做保衛的工作，有能力卻局限性的可以當老師指導那些孩子，以及分擔農莊一些勞力。
    “目前的護衛還是太少了，東家你上有對你印象不好起了齟齬的縣令夫人想壓榨你價值的縣太爺母子，下有隱藏在平靜水波下對你的酒坊甚至裏這個人虎視眈眈的商販，也許你平日沒有察覺但這樣的人是絕對存在的……所以護院必須增加。”
    至於孩子，是為了日後農莊的發展，不要像現在這樣有工位缺口了才去買一個。
    自己能做的活，肯定要超越一個丫鬟的，所以原本薑露要尋的丫鬟空缺依舊存在，小妮兒隻能種地，一年半載教不出來。
    而且年紀已經在這裏了，無法有機會成為靈活的大丫鬟。
    薑露扯了扯嘴角，聽著林翩然不要錢一樣數著，其實到現在了，馮夫人的人可以試探著剝離出農莊，畢竟現在看著她們沒什麽異動，萬一呢。
    萬一馮夫人有什麽心思呢，能保障那對母子不會在農莊裏說點什麽嗎？
    薑露本來就有這個心思，準備河邊那水上酒坊落成後分派出她們離開自己的核心農莊。
    但林翩然說了，薑露便覺得提前處理也不是不行。
    馮夫人跟自己雖然是合作的關係，但她那種誰都可以拿來當消耗品的態度，依舊讓薑露覺得不安。
    林翩然是按照薑露目前手裏可能隻有二三百兩營收來安排的，再多也不好提出。
    吳少早就想趕走了，但來年也不是不能繼續通過他的關係讓一批上好的糧食進莊園，先帶在身邊當個學徒使喚。
    被自家醫女趕出農莊去尋人的薑露，忽然有種兩人地位倒過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