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白麵血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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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沉重如凝固的血漿,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烈的鐵鏽與腐敗的腥甜味道,那是濃重的血色,並非漂浮,而是彌漫、滲透,仿佛整個空間都被浸泡在巨大生物腐爛的內髒之中。
    粘稠的紅色霧氣已經徹底遮蔽了視野的邊界,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染上了不祥猩紅。
    而在這片令人窒息的血色帷幕下,無數影影綽綽的白條妖人,正在想方設法欲要突破嚴苓菱設置的毒鞭壁壘,尖刺屏障。
    這是一群看起來更像是某種活化、但被剝了皮的血管網絡,有的粗如手臂,有的細如發絲,就這麽千層糾纏,萬般盤繞,層層疊疊間形成了模糊的人形輪廓。
    一圈又一圈的圍繞,一次又一次的觀察,包圍這裏的越來越多,石壁上的個數更是不見盡頭……
    直到某一個時刻,突然一個群體上前!
    然而或許是高估了自己的判斷,或許是低估了對方的手段,又或許隻是主人命令的試探,結果和之前一樣,四周又頓時多了一大片的支離破碎,和毒發腐壞。
    不知不覺中,這裏已宛若屍骨的靈山。
    “苓菱,你……”
    “我沒事,彩璿,外麵怎麽樣了?”
    眼看嚴苓菱正在抓緊時間運功調息,彩璿也是一丁點兒都不敢大意,聚精會神,嚴防死守,透過毒鞭微微露出的縫隙,一絲不苟地尋求著生機。
    話說這些“血管人”也真是蒼白得刺眼,難看得出奇,在濃重的血色背景下,它們與天下形成了詭異對比。
    沒有清晰的麵孔,隻有任由糾纏脈管構成的蠕動團塊,勉強能辨認出類似頭部和肢體的延伸。
    此刻,它們再一次蠢蠢欲動,好像完全不記得剛才的教訓,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蛭蟲,無數細密的“血管”末端又一次開始了微微顫抖、收縮,然後試探性地向前延伸,並且這次還發出了極其細微、令人頭皮發麻的“嘶湫”聲,緩緩形成一個慢慢收緊的包圍圈,將孤立的“靈山”漸漸圍困其中。
    “這群家夥還真是冥頑不化,”彩璿利用一隻眼睛觀察到了對方的動向,語氣又煩又恨,“該死。”
    突然又是一陣兒不大不小的異動,這次整個毒鞭壁壘都好似抖了一抖,震了一震。
    見狀嚴苓菱也是不多言語,隻有閉眼調息。
    再看包圍圈的邊緣,更令人心悸的威脅也正一步一步撼動著獵物的神經。
    那是一具龐大且錯綜複雜到令人窒息的脊椎骨架,仿佛是來自遠古洪荒的無頭巨獸,每一節慘白的椎骨都大如磨盤,粗壯的肋骨更是堪比攻城拔寨的暴力巨槌。
    但更令人矚目的是,它居然還身披著眾多妖神魔仙被抽筋拔骨後,以此做成的毫無章法之華彩聯歡服。
    這樣缺失美感又突顯惡俗的東西,套在它身上簡直既昏庸得可怕,同時又荒誕得奇葩。
    可倘若這是有心者故意而為之,那他們的目的確實已經達到了,它確實惡心到了彩璿和嚴苓菱。
    驟然間轟隆一聲!
    整個毒鞭屏障頓時猛地一震,甚至嚴絲合縫處還顫顫巍巍地響起了輕聲嘶鳴。
    “混賬東西!”
    彩璿怒罵一聲,眉宇間都生出了氣憤火焰。
    話說這沒頭沒腦的骸骨巨怪雖不著眼緣,但其夯實的怪力卻不務空名,的確有幾分囂張的資本。
    此時此刻,在幕後黑手精心設計的陰謀下,它正不知疲倦、狂暴地用其嶙峋的尾部或側身,以及長滿尖銳骨刺的頂端,一次又一次狠狠撞擊著保護獵物的堡壘。
    每一次撞擊都發出勢大力沉的悶雷巨響,再加上周圍還有無數白條妖人虎視眈眈的趁機偷襲,因此沒有幾個回合,那伴隨著骨刺層層碎裂的“哢嚓”聲最終還是成功激起了壁壘不堪重負的呻吟。
    借此機會,那骸骨魔怪似乎有意識的鎖定了壁壘之後的某個目標,而純粹又直白的毀滅意誌則立刻驅動著它機械且恐怖的攻擊不停。
    也就是在如此決絕的情境下,碎裂的骨渣混合著被震落的血霧粉塵簌簌落下,宛如即將看到美麗姑娘們香消玉殞的離別淚花。
    “嘖嘖嘖,真是可惜,可惜啊,可惜了這麽好的姑娘。”
    而另一邊,也就是在那些被巨大骨架陰影遮蔽的斷壁殘垣之上,在蠕動血管妖人形成的包圍圈縫隙之巔,以及血色濃霧更深、更幽暗的角落處,暗影浮動間,一種並非妖人,但勝似妖人的蒼白詭異之光,一種屬於更狡猾、更致命存在的、冰冷而警惕的窺伺寒光幽幽閃現,是白麵血狐他們。
    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多個充滿敵意的個體,他們正屏息凝神,如同潛伏在黑暗中的毒蛇那樣耐心等待,等待著兩位姑娘被妖人纏住、被骨架擊潰。
    而露出一絲破綻的瞬間,也就是那份蓄勢待發的殺意從天而降的時刻。
    “嘖,可惜……”
    白麵血狐的調侃比血管妖人的嘶揪聲更冰,更冷,比骨架的撞擊更沉重,更有力,它無聲無息滲透在每一縷血霧之中,無巧不成書般編織成一張沒有形體的致命羅網。
    可再看彩璿和嚴苓菱孤立無援的身影,在如此三重、或許是四重、五重交織的恐怖漩渦中心裏,她們是顯得多麽渺小和可憐,如同血色汪洋中形單影隻的孤帆或小島。
    一邊是腳下地麵因骨架的撞擊而不斷晃動,一邊是周圍伺機纏繞吸吮的蒼白血管之網,而在更深的黑暗裏,致命的多重毒牙也已然亮出。
    空氣粘稠得如同實質,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擂動戰鼓,宣告著一場無處可逃的絕境廝殺。
    “白麵狐狸,你來此……”暗影處的老者聲音不瘟不火,充滿戒備,“究竟意欲何為?”
    “何為?當然是幫你們的忙嘍。”反觀白麵血狐,他則是是不緊不慢,娓娓道來,“我和你們的將軍之前有點兒交情,現在也算是禮尚往來。”
    “可據我所知,我們將軍並不與你交好。”老者並不給對方麵子,直抒胸臆道,“像你這樣詭計多端,狡兔三窟的血狐狸,背後的陰謀手段,實在是讓人不得不防啊。”
    “哼,老丈此言差矣。”白麵血狐隱隱祟祟的聲音裏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黏膩,“我與你們的將軍雖不甚親近,但勝在誌趣相投,惺惺相惜,人生在世,不就是圖個知己快活嗎?至於手段嘛……成大事者,何拘小節?”
    狹長的狐狸眼微微眯起一條曲線,這使得他蒼白的麵孔在血霧映襯下更顯異端。
    接著閑來無事時,他還抬起爪子裝模作樣地舔了舔,之後等再次凝聚目光,那如同實質冰錐的視線一針見血般就穿透了濃重的血色潮海,牢牢鎖定住下方那岌岌可危的孤島雙傑。
    就在此時,轟隆一聲巨響!
    骸骨巨怪那粗壯如攻城槌的尾椎骨,再次裹挾著萬鈞之力狠狠砸在了毒鞭壁壘上。
    這一次的撞擊遠超以往,仿佛天傾一角,伴隨著令人頭暈目眩的巨大震動聲,那堅韌無比、毒液流淌的鞭牆,終於被硬生生砸出了一道約成年男子身長,且小臂之深的猙獰凹陷口!
    碎裂的骨刺和腥臭的毒液四濺,混雜著被震散的血霧,形成一片致命的泥濘。
    “噗!”
    壁壘之內,嚴苓菱身軀劇震,強行壓下的氣血再也無法抑製,一口暗紅色的逆血猛地噴出,濺在身前地麵上還發出了“滋滋”的腐蝕聲。
    “苓菱!”
    彩璿驚懼間連忙起身相扶,不過由於她強行中斷了調息,所以臉色煞白如紙,氣息也肉眼可見地萎靡了下去。
    “苓菱?”
    彩璿目眥欲裂,心膽俱寒,嚴苓菱的吐血比壁壘的破壞更讓她感到心慌氣短。
    “我、我沒事,彩璿……”嚴苓菱強撐著抹了一下嘴角血跡,仍然裝作小事一樁的樣子,“我們……”
    “嘶湫——!!!”
    幾乎在同一刹那,無數早已饑渴難耐的白條妖人發出了刺耳欲聾的尖嘯,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魚群,它們放棄了所有的顧忌和試探,如同決堤的蒼白洪流,從四麵八方,從那巨大的凹陷裂縫處,瘋狂地、爭先恐後想要湧進來。
    層層疊疊,前赴後繼,帶著貪婪的吮吸本能和令人作嘔的粘滑感,那群家夥就是直撲壁壘裏麵這兩個還不斷散發著鮮活生命氣息的姑娘。
    甚至就在彩璿和苓菱兩人真真切切視野裏,那些不顧一切的棋子傀儡們,暴動中都把自己人趁亂碾了個粉碎,比帶血的磨盤還讓人心生恐懼。
    “嘶湫!”
    蠕動的、糾纏的、蒼白的妖人們已經徹底堵塞了裂縫,它們就像貧瘠的牙膏般竟一點一滴地擠了進來,之後不由分說,立即就試圖纏繞、穿刺、霸占住姑娘們的身體。
    “肮髒的東西,滾開!”
    擋在嚴苓菱身前,彩璿怒吼一聲,手中驚虹劍瘋狂舞動,將撲到近前的妖人無不痛快撕裂,斬成碎片。
    然而數量實在是太多了,根本殺之不盡,斬之不絕,再加上斷裂的妖人碎片和腥臭汁液如雨點般落下,在地麵居然還匯聚成令人作嘔的小流一汪。
    至於外麵,那個無頭的骸骨巨怪也並未停下,它似乎就認準了嚴苓菱,待巨大的身軀微微調整方向後,嶙峋的肋骨和布滿骨刺的脊椎頂端便再次高高揚起,繼而對著嚴苓菱的方位就是毀滅一擊。
    “苓菱!”
    忙於應對前方的彩璿沒有注意身後,等她察覺到異常時,嚴苓菱已經癱軟在了地上,緣由就是側上方嚴重凹陷的深坑。
    “苓菱!滾開!滾開!你們都給我滾開!!!”
    彩璿欲要上前,可那些白條妖人不會讓她那麽做的,一邊用自己的身軀拚死阻攔,一邊還趁亂湧上了彩璿的軀幹,手腕、胳膊、雙肩、胸脯、腰身以及雙腿都留有它們的影子。
    彩璿要被它們擒拿住了!!?
    不過,就在這千鈞一發、內外交困、幾乎令人窒息的時刻……
    “看來將軍留下的任務,終於要大功告成了。”
    “深謀遠慮,臥薪嚐膽,在下實乃佩服佩服,既然如此,那我也隻好恭祝你們苦盡甘來,九轉功成。”
    宇宙暗黑般的背景板上,紅褐色的氣團在無人問津下愈發妖豔,而身處其中的白麵血狐,嘴角也是淺淺一笑,勾起一抹冰冷而殘忍的弧度,那弧度裏沒有絲毫笑意,隻有純粹的獵殺快感。
    “你最好別有什麽壞心思,否則……”
    “當然,當然,我來此就是為看戲的,順便幫幫忙而已。”
    麵對老者的威脅,白麵血狐連忙放低姿態。
    但就像之前說的那樣,根本沒有人能猜透他胸腔裏的心思,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更是他屢試不爽的生存法則。
    忽然,一道細微得幾乎無法察覺的烏光,不僅快如閃電,無聲無息就穿過了翻騰的血霧,而且還輕鬆越過瘋狂湧動的蒼白妖潮,在如若無人之境般來到毒鞭壁壘內後,更是精準地射向了襲擊彩璿那群妖人合體的後心!
    時機刁鑽至極,正是它們融合一體全力包裹彩璿,前方妖人舊力剛去,新力未生,且彩璿心神因嚴苓菱吐血和骸骨巨怪攻擊而劇烈波動之際!
    因此一旦命中,全軍潰散,不僅白條妖人團體瞬間化作了涓涓濃水,彩璿也是一下子癱軟下來跪倒在地。
    但要絕對小心的是,這絕非幫忙!
    這是最陰險、最致命的背刺!
    沒有人能知道白麵血狐在想什麽,但無論他做何事,切記要小心,他可從來不做問心有愧之流。
    “彩璿,彩璿,小心……身後……”
    嚴苓菱雖氣息萎靡,但靈覺仍在,剛剛白麵血狐那瞬間爆發的殺意簡直讓她頭皮炸裂,因此她不顧一切嘶聲示警的同時,還強行催動了自己所剩無幾的真元,試圖凝聚毒攻守護彩璿。
    與此同時,彩璿也聽到了警告,她其實也感受到了那刺入骨髓的寒意,死亡的陰影從未像現在這樣清晰。
    她想閃避,想格擋,但身體被無數蠕動的血管妖人牽製,動作慢了半拍,更要命的是,白麵血狐的那一擊如石風重錘,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放心吧,我不是來害你們的。”
    白麵血狐化作了人形紅影,雖如同真皮的狐狸麵具依舊,但高挑挺拔的男人身軀卻是一目了然。
    “不過話說回來,我也不是來救你們的。”
    話說白麵血狐的手段的確很高明,由於他在毒鞭壁壘內早已設置了一層血之屏障,所以從外麵看來,裏麵的情況仍然是一副大局已定的假象。
    但是,這樣的他……究竟想幹什麽呢?
    “你……你……你到底想怎樣?”
    彩璿和嚴苓菱吃力地攙扶在一起,也就是在如此絕境的情況下,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徹底淹沒了兩個孤立無援的身軀。
    “嘿嘿,你們不用怕,”白麵血狐一邊笑眯眯地回應著對方,一邊還緩緩走上了前,“我想要的其實並不難,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白麵血狐湊近了兩人,兩人慌忙後退,但他並不介意,隻是居高臨下,然後正襟坦白道,“我想要你們兩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血色成了天地間唯一的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