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鹽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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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恬太尉的一大專長就是修路,對步兵為核心的秦軍來說,平坦的道路是軍隊快速抵達帝國邊疆的最重要的因素。
    在未央宮請令來到洛陽後。蒙恬就開始準備從河南郡到南越的這條道路。要把淮泗地區的幾十萬上百萬老兵送到南越,道路必須要強大。
    征發豫章郡的役夫是一方麵,這百萬老兵本身就是勞動力,閑著幹什麽。上百萬的楚漢之戰的士兵,就這樣分散在沿途,開始了築路的工作。士兵築路,紀律性更強、工程質量更高,效率也更高。而這些士兵完工之後,就在道路附近屯戍,一旦需要用兵,這些軍隊就可以匯入大軍,如洪流一樣南下!
    趙仲始的車隊就走在這條路上,一路也是心驚。
    六丈寬的道路,地麵上鋪的是暗棕色的碎石,碎石間或還閃耀了一點金屬的光輝。道路平坦至極。安車行走在這樣的路麵上,竟然不感覺到顛簸。道路兩側,還各有六尺寬的土地,難得的是這土地居然寸草不生。
    從豫章郡到南海郡,都是氣候潮熱的地方,這些地方,號稱是地上插根槍杆子都能發芽、房屋久無人居住就會被草木所侵占,甚至宮殿都會被大榕樹占據脹裂最後成為廢墟。
    而秦朝人修的這千裏道路,道路兩側六尺之地,竟然沒有任何一根小草生長。
    六丈寬,幾千裏長的道路,這得多大的工程量?自己從番禺出發進入大秦的時候,這條路還隻是在施工,今天居然就已經可以通行了。這大秦要調動多少工匠啊!大秦的人口之多,才能有餘力去修建這樣大的工程,自己的父王在番禺經營多少年,還有巨象之力,卻隻能修築一座宮殿。
    在番禺的時候,還以為一座越王宮就足以對世人誇耀南越的實力。到了大秦才知道,原來真正的實力在腳下,人家把一條六丈寬的路修出去幾千裏,可以直抵南越。
    六丈寬啊!
    用來駕車,駟馬戰車可以讓8輛車並行通過而不會擁擠碰撞。用來運兵。則可以讓16列縱隊通行,幾十萬大軍在這樣的道路上,一天可以行進50裏而不會疲勞。這沿途每50裏就建設一個兵站,兵站中有巨大的糧囤、如山的草垛、城牆一樣的木方木板木柴,雖然看不到一支戈一把刀,但是每次路過兵站,都有一種殺氣騰騰的感覺。
    自己曾經聽父親說過,當初征伐南越的時候,幾十萬大軍翻山越嶺走小路,在密林之中被草木所困,被土人所伏。一路上毒蟲虎豹和凶戾的蠻人,就讓大軍損失慘重,屠雎將軍更是在野戰中被人斬去了首級!
    越人野蠻,雖然文明不足、裝備粗陋,但是他們生活在這崇山峻嶺之間已經不知道多少年,他們熟悉這山林的一切,山林就是他們的主戰場,對來自北方習慣大軍推進的秦軍來說,一旦進入叢林,就成為越人的目標。
    所以父王對蒙恬南下,一直不以為然,覺得有嶺南山林和無數毒蟲阻隔,按照軍法行百裏撅上將軍,這幾千裏的路途,蒙恬就算能殺到番禺城下珠江岸邊,也隻是強弩之末,隻能任人宰割。
    可是看這條路!
    秦軍根本不會被山嶺所困。他們就隻是推著車在路上一路唱歌一路行軍,五十裏一休息、五十裏一補給,花不了多久就能抵達南越,數十萬大軍如果破關而入……南越能擋得住這樣一支沿途沒有受到過任何損失、士氣旺盛的軍隊嗎?
    以前隻是說蒙恬能帶領三十萬軍隊,結步陣,正麵硬抗匈奴騎兵,守住大秦北麵的疆域。卻沒有人告訴自己,蒙恬還是個搞工程的大將軍,這修路的本事也是天下一絕!
    “先生,這道路兩側為什麽不長草啊?”趙仲始問身邊的名士。
    在南國修城築路,都是非常困難的工程。恣意生長的野草、樹藤、竹子,幾天時間就能衝破地麵,把一切人工的工程毀壞掉。
    而秦人修的這條路,不僅地麵是碎石鋪就,路邊也連一根雜草都沒有。這事兒想想就讓人發怵。
    名士聽到這樣的問題,思索良久,又去路邊的空地上,用小刀子摳了一塊土,放在嘴裏咂摸良久,吐出來,這才回來對趙仲始行禮:
    “在下曾經聽說,秦人修路的時候,會用熟土——他們把土壤和鹽堿用大鍋炒熟築路。這樣的土壤堅硬,因為有很重的鹽堿,所以寸草不生。不但是這路兩側的土地,這路下麵的路基,也都是這種摻了鹽堿的熟土所築……”
    用鹽來鋪路,所以寸草不生,道理是能說得通——可是這要有多少鹽堿啊!這哪裏是修路,這分明是撒錢啊!大秦這麽有錢的嗎?
    趙仲始心中粗算了一下修築這麽一條數千裏的道路,所需要的鹽的數量,也倒抽了一口冷氣。鹽巴是硬通貨,在百越深山裏,鹽巴是可以換取無數財寶的。結果就被秦人灑在這道路兩邊。就算把整個大海煮沸,哪來的這麽多鹽啊!
    這樣強大的大秦,真的是我們可以為敵的嗎?
    眼下他們還隻是拿鹽來築路,如果秦人把鹽巴灑入到我們的稻田……
    趙仲始不敢想。
    名士們不知道趙仲始的煩惱。他們隻覺得,大秦不過是一個國家,南越也是一個國家,看趙公子出手闊綽,南越隻會更加富有,這大秦能修築千裏道路,南越說不定隻會道路更寬更平坦吧?
    趙仲始一路南行,沿途過關卡,出示了大秦典史所頒發的驗傳,這一行人沿途倒是沒有受到什麽刁難,隻是檢驗這些驗傳的地方小吏看向自己一行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這是赤裸裸的敵意。
    在他們看來,雖然自己這一行人和秦人一樣的相貌、和秦人一樣的服飾、和秦人一樣的言語,但是既然是南越的國民,自己這些人就是野蠻的越人——他們就是用看野蠻越人的眼光那樣看著自己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