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身上的被子被洗的褪色，單薄的一條被子剛好能蓋住他瘦小的身體，母親慶幸春天已經到來，這條被子還足以禦寒。
    街道上難以忍受的腐爛味也隨著春天的到來解封了，不過對於在這裏出生的孩子來說，氣味隻是每天最小的那點煩惱。
    床上孩童睜著眼睛看著母親吹滅了床邊蠟油斑斑的燭光。
    “今天沒有睡前故事嗎？”
    母親小心翼翼地將滴落的蠟油刮下：“祖母今天不舒服，讓祖母休息好不好。”
    孩子知道祖母已經咳嗽了好幾天，隻嘟著嘴：“可是我睡不著。”
    母親粗糙的手撫上孩童的臉龐：“閉上眼就好了，不乖的孩子會被惡魔抓走的。”
    孩子的眼睛在母親的愛撫下閉上：“昨天祖母說會抓走小孩的是異靈。”
    母親有些無奈的笑了，在他們眼裏都是童話故事而已，小孩子卻十分較真。
    “那我給你唱首歌，你乖乖睡覺好嗎？”
    “人類之子啊，快快入睡吧。
    別去聽那低語，別去看那眼眸。
    那是暴雪壓斷了屋脊，
    那是狂風吹滅了壁爐。
    孤獨之人因惡魔墮落，
    瀆神之人被惡魔詛咒。
    但是不用害怕，
    我的孩子，
    黑暗不會將你吞噬，
    因我為你點燈，
    痛苦不會將你折磨，
    因我在你背後。
    人類之子，快快入睡吧。
    別去聽那哀嚎，別去碰那淚水。
    暴雪留不住來時的腳印，
    狂風帶走了遺棄的孤兒。
    ......
    ”
    母親溫柔的吟唱傳出窗戶，被路過的無心之客聽到。
    俄薇盡可能放輕腳步從窗下離開，派西維跟在她身後，月光遺漏了此處，他全身都在黑暗中，像一抹孤魂。
    酒鬼的臥室外，臭氣熏天的垃圾堆裏幾個布包裹散落在其中並不特殊，隻是無一例外都用了褐色的繩子係緊袋口。
    俄薇和派西維埋伏在周圍，等待“買家”的到來，為了提前布置，他們早到了不少，距離約定的時間很久。
    俄薇有些緊張，不過，她偷瞄了眼派西維，有這個強戰力在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
    就是這麽一眼，她發現派西維似乎在神遊，俄薇仿佛夢遊般，聽到了幾乎散盡在虛空的旋律。
    “惡魔和人類小時候聽的是同一首童謠嗎？”
    俄薇情不自禁出口，下一秒手動捂上了自己的嘴。
    她真是瘋了，太久沒被折騰膽子變大了可不是好事。
    派西維回過神看她，黑袍對俄薇來說有些寬大了，她掩藏在黑袍內還帶著麵具，隻露出了一雙眼睛，在一瞬的慌張之後皺眉，似乎在懊惱自己的失言。
    “不是啊，但是我吃小孩的時候經常會聽到這些，吃多了就熟了。”
    俄薇從他那張臉上判斷不出來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說惡魔真的喜歡吃小孩。
    “那...還挺有音樂天賦的...”
    俄薇秉著盡量不把話聊死的原則在心裏怒罵自己為什麽要起這個話題，順便祈禱對話就在這裏結束。
    卻聽到黑暗裏，少年笑出了聲。
    俄薇心裏未曾察覺到的某處鬆了口氣。
    派西維收住笑：“你白天是不是有事想問我？”
    經他這麽一提醒，俄薇也想起來：“嗯，想問你女神像的事，等今晚結束我能問你嗎？”以正事為先。
    派西維卻說：“我聽著呢，周圍沒人。你現在要聽嗎？”
    “嗯。”他都這麽說了，俄薇當然不介意等待期間聽故事。
    “惡魔不能立神像。”派西維的第一句話就讓俄薇愣了愣，又是什麽民族習俗。
    “所有惡魔建立的神像在豎立的一刻就會坍塌。”原來隻是奇幻現象。
    “所以惡魔會引誘人類建立女神像。”
    等等，信息量略多。
    俄薇不太確定的問：“派西維同學，你之前說在教堂見到了女神像並摧毀了對吧。”
    “對啊。”派西維觀察著她的神情，發現她確實一無所知。
    對於這個世界幾乎是常識的東西一無所知。
    在俄薇以為他們被派西維坑了前，派西維解釋：“我們供奉女神，但是那座神像麵容猙獰，心口被長矛捅入。你會希望自己侍奉的神明以受苦的姿態在世人的目光下嗎？”
    俄薇理解了，但她還是很疑惑：“女神是創世神吧，為什麽有人會立這樣的女神像？”
    “我們這不是在找答案嗎。”
    “哦，對不起。”俄薇雙手合十表示抱歉，“那為什麽女神作為創世神，人類不會主動建立女神像？”
    派西維的眼簾掩蓋了大半眸光：“因為人類都腦子有病。”
    “啊？”你不是當著我的麵連著我一起罵吧。
    站在惡魔的角度，派西維覺得自己說的一點毛病都沒有，但眼前之人臉上的求知欲實在太明顯了：“你今天也聽到了皮普洛辛爾玟的事，這其實是惡魔的傳說，不過我們不像精靈和人類閑著沒事記載曆史，這些都隻是口口相傳的故事。”
    “不過有一點是能肯定的，女神會降下詛咒，但這是女神對他們的恩賜。愚蠢的人類竟然把這視為洪水猛獸，在發現女神不會回應他們無理的需求後竟然變得害怕女神。”派西維知道自己有些避重就輕，心底的另一個聲音卻在質問自己，如果他依舊誠心誠意地信仰女神，為何會進入迪皮姆學院，為何此時會在這裏呢。
    暴雪抹去痕跡，狂風席卷身軀，他們才是被遺棄的孩童，嫉妒著燈下的人。
    “是嗎，謝謝你告訴我，希望今晚一切順利。”
    俄薇的聲音打斷了派西維的思緒，他向前看，少女的眼睛如一汪泉水，沒有反感、也並不畏懼，人類與惡魔萬年破不開的雪山在她身上融化。
    他看得出，她是真心希望今晚順利。
    “知道就好，回去請我吃飯。”
    派西維往後一仰，倒入陰影中，與黑暗融為一體。
    俄薇將自己的聽覺延展，不知道是在聽腳步聲還是在聽風聲。
    夜裏，孩童已經睡去，歌謠已經停止。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為什麽會問出那句話。
    多麽可笑，她居然會因為那臉上不明真假的悲傷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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