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膚接觸到粗糙的布料，褶皺下有硬的物體貼著身體。俄薇攏了攏袖子，站在奧古斯汀身邊任由暴雨淋濕發絲，睫毛掛不住水珠落下遮擋著視線。
    城內的百姓合上了門窗，有不老實的孩子趴到窗邊被父母抱了回來拉上了窗簾或用報紙糊上了窗戶。
    當孩子問起街上的馬蹄聲時，父母對他說，那隻是雨聲，讓他快點睡吧。
    咚咚咚，咚咚咚，俄薇聽得更清楚的是自己的心聲。
    皮恩特公爵的軍隊在今夜入城，他們臉上並不是遠道而來共赴佳宴的喜悅，抓著韁繩用力的手顯示出他們時刻準備掏出腰間的軍刀與敵人作戰。
    一些被圍困的貴族府邸在今夜也是燈火不熄，唯有兵器泛著冷光。
    洛卡德不知道他迎接的是誰的客人。
    俄薇身旁的男人看著城堡內的火光，戴著勝券在握的微笑。明明是春天，雨水從她脖頸滑入身軀時依然寒冷刺骨。
    她站在這裏，恍若走在剛剛穿越時前往迪皮姆學院的道路。
    因未知而迷茫，因孤身而恐懼。
    她與這個世界好似格格不入，卻在醒來的一刻就注定了成為這個陸地上的一員。
    奧古斯汀察覺了她的心不在焉：“這都是驍勇善戰的士兵，他們會為我們清掃前路。”他猜測俄薇應該沒有經曆過戰爭，雖然這個規模隻集中在城堡內，對於從未殺過人的少女來說也足夠血腥。
    正好有士兵來報，奧古斯汀做出了請的手勢。
    俄薇與他一同向前走，身後身旁跟著守衛他們的士兵，這些人明顯直接聽命於奧古斯汀，而剛剛那支軍隊隻有領頭人派了信使與他傳話。
    血嘩啦啦被雨水衝出宮殿，瑞普的城堡由瑛石所建，被衝刷後留不下絲毫痕跡，天每每放晴，城堡仍是那番聖潔的模樣，仿佛從未有鮮血濺上宮殿。
    奧古斯汀一路走著聽著下屬的匯報。
    “洛卡德王子已被製服。”
    “抓住了幾個魔法殿的人。”
    “魔法殿在今天撤出了王宮。”
    “佩德羅公爵一家已被製服。”
    “找到了阿麗娜公主和莫德洛王子的屍體。”
    “國王在寢宮內昏迷。”
    “沒有發現洛裏安公主。”
    “......”
    “請您同我一起去見國王，然後我會派人手陪您一起去支援魔法殿。”奧古斯汀當然猜得到派西維不在俄薇身邊是去哪了，“我們會看管好抓住的魔法殿的人，之後也交由您處置。”
    “多謝。”俄薇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奧古斯汀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攏緊了自己的衣服。
    奧古斯汀與她繼續走著，國王的寢宮在較深處的地方，中途他們路過了一間敞著門的寢宮，從門口匆匆一瞥，裏麵東西雜亂，似乎有沒來得及清理的血跡。
    他的步伐並不著急。
    俄薇不了解城堡的構造，隻注意到奧古斯汀多瞧了幾眼。
    這個寢宮似乎連著花園，飄出濃鬱的花香。俄薇他們這群人僅僅是經過，身上都不可避免地沾染了香味。
    “聽說之前莫德洛王子啟動了這裏的魔法陣，不過已經被魔法殿解除了。”走到兩扇高大厚重的門前，奧古斯汀這樣說，“國王便在這裏。”
    他揮揮手要讓跟著的守衛退下，俄薇出聲攔住了他：“讓他們跟著吧。”
    奧古斯汀提醒她：“越多人知道這件事越有可能傳出去。”俄薇後續在人類社會生存的風險就會越大。
    “沒事。”發絲貼在她的臉上，末尾滴著水珠，經過的地方拖出了一路水痕。這副狼狽的姿態讓她平靜的神情顯得冷淡。
    守衛推開門，殿內的人大概被奧古斯汀提前收拾了，正入眼的是待客的客廳，臥室在另一側，然而俄薇止住了腳步。
    看來不用去臥室裏見國王了，大殿的門已經在背後被關上了。
    氣氛驟然變化，四麵的殺氣仿佛有了實形般朝俄薇襲來。
    奧古斯汀與她拉開了距離，一副老狐狸得逞的模樣。
    俄薇根本來不及反抗腳下便亮起了魔法陣，周圍的守衛舉起武器對著魔法陣中央的她。
    俄薇的魔力被鎖在了體內，沒有魔法的幫助，訓練有素的士兵足以將她殺死幾百遍。
    驚訝的情緒隻一瞬便消逝，奧古斯汀訝異於她的冷靜，但看到她凍得青色的嘴唇，估計她隻是冷得做不出其他表情了。
    俄薇也確實因為冷而麵部肌肉僵硬，所以想都不要想就知道她那三腳貓的演技在奧古斯汀麵前根本不夠看的。
    奧古斯汀沒有下令讓士兵殺死她，所以俄薇決定給他說出“勝利感言”的機會：“你和魔法殿是一夥的？”
    在奧古斯汀的眼中，她已經是板上釘釘的獵物，所以奧古斯汀不介意讓她死的明白些，畢竟眼前的小姑娘還算聰明隻可惜太年輕了：“不，我從來隻站在勝利的一端。”
    莫德洛、洛卡德都已失敗，德洛昂下落不明，阿麗娜已經死亡，這不會是洛裏安的局，所以勝者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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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俄薇意識到了一個被自己忽視了的人：“從灰騎士之事開始就是國王布下的局？”
    “我猜是的，”奧古斯汀從她因為寒冷或害怕顫抖的身體中獲得了無限樂趣，“具體我不清楚，他瞞了我很多事，但我的確知道他在和魔法殿密謀一些東西。”
    他之前麵對俄薇和派西維所說的話都並非謊話，他隻是選擇性隱瞞了自己的一部分猜測。
    “迪皮姆學院很快就會到達。”就算殺了她也不會改變這個王國要被清算的後果。俄薇想不通奧古斯汀為什麽要殺他，如果他不是和魔法殿一夥的話，國王的“勝利”顯然隻會是泡沫。
    信是一定送到了，派西維與昆特·尼爾之間的交易更強，派西維能確定他還活著。
    聽到這話奧古斯汀笑意更甚，似乎在為俄薇的單純而惋惜：“關於我希望洛裏安稱王這件事，我並沒有說謊，除了皮恩特公爵的軍隊，其他勢力確實是為了洛裏安而來。”
    他甚至已經不在洛裏安之後加上敬稱了，他所謂的勝利指的並不是國王。
    這不在俄薇的預料之內：“那你為什麽要殺我？”
    奧古斯汀撫摸著他手腕上的手鏈：“當然是為了洛裏安能安心留在這裏，您與她的關係似乎不錯，相信我的好姑娘會為了幫您報仇戴上王冠。”
    對於他這副模樣，俄薇隻能評價為，變態。
    但是她還要拖延時間，所以她說：“洛裏安會自己選擇她的身份，你以為你這樣會被她所接受嗎？”
    “接不接受又如何，隻要能留在我身邊就行。”奧古斯汀已經側過身，望著某一個方向：“時間很長，我不急，不過小姑娘你知道的夠多了，再不把你殺了，我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救洛裏安了。”
    等等，所以國王和魔法殿他們還是想殺洛裏安？那你在這跟我廢話什麽？
    俄薇在他下令動手前，問出最後一個問題：“國王想殺洛裏安？你確保她還活著？”
    因為洛裏安也會威脅到他的王位？還是因為洛裏安作為學院的一員調查到了魔法殿的秘密？
    奧古斯汀卻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回響在空蕩蕩的殿中格外陰森：“他？他是個瘋子。有活的人不要非得複活那個不愛他的死人。但我不一樣了，籠子裏的金絲雀不比馴服不了的駿馬更加可愛嗎？放心吧，多虧你那位朋友去吸引注意力了，我會把洛裏安救下來，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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