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忽略他過分矮的身高，皮凱爾看上去隻是個普通的小老頭，狡詐、貪財、曆經滄桑。
    “他的身體上沒有明顯的新鮮傷口。”
    皮凱爾習慣性走在那條小路上，這是一條很少人知道的捷徑，但是他——皮凱爾總是知道該怎麽最大化利用自己的時間賺取金錢。
    雖然皮凱爾已經決定要在迪皮姆學院苟著了，但是他的那些商品堆裏散發了惡臭，他找出了那瓶綠色的液體，這是他依照搜集到的資料自己調出來的東西，毫無意外的失敗了。
    皮凱爾想，就出去這一趟，把剩下的商品賣給那些愚蠢的普通人，自己便能拿著錢安心地享受迪皮姆學院的庇護了。
    他一生都在忙著賺錢，抓在手裏的金幣能讓他忽略自己因年老皺巴巴的皮膚與頻繁跋涉產生的傷口。
    “我們猜測他不是被異靈殺死的。”
    皮凱爾對這條路太熟悉了，即使太陽已經落山，他也絲毫不擔心自己會迷路。他哆嗦了一下，抱怨著這次的春天到來了這麽久都沒有升溫。
    他想要加快腳步，背後卻伸出一隻手拍向他的肩膀。
    好吧，肯定又是哪個小家夥迷了路，那些家夥如果看管不好自己的孩子就不該讓孩子離開自己的屋子。
    皮凱爾邊在心裏嘟囔著邊回頭。
    “他喝了那個藥水後，體內屬於某種鳥類精靈的血統被激發，飛回了迪皮姆城，原本按照計劃我們應該明天才會開啟城門的魔法陣。”
    天啊！天啊！
    那確實是個孩子，但是皮凱爾曾在無數個夜晚聽著他人屋內的老祖母在給纏人的孩子講睡前故事時描述那副漆黑的瞳孔。
    為何命運要如此對他！他走了這條路無數遍，為何要在他決定縮在迪皮姆學院後向他開這個玩笑。
    不，皮凱爾絕對不會死在這，他被未曾謀麵的父母拋棄在那破爛的福利院都能活下來，他偷竊食物被人家發現毒打都能活下來，他在酷寒的嚴冬靠著一件單衣找不到居所都能活下來，現在怎麽能死在這？！
    他賣出去了很多商品沒錯，包括那瓶被他添加了去臭劑的藥水，但他還留下了幾瓶。
    他是個比普通人低劣的混血，他沒有任何的魔法，卻癡迷於魔藥。他倒賣魔藥的同時也在不自量力地製作自己的“魔藥”。
    這當然是天方夜譚的想法，但皮凱爾甘願被這個想法吊著，他每一次咕嚕咕嚕攪拌出液體，以滿心歡喜的期待開始，以麻木地認識到自己的異想天開結束。
    ——這次也許會不一樣呢？
    這個想法使他留下了那幾瓶魔藥，迪皮姆學院來了一個平民魔藥學徒，這很好，那些貴族對皮凱爾來說太遙遠了，但也許那個小姑娘願意幫他看看。
    不過他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喝下自己的“魔藥”。
    他那不明的父母留給他的那份“禮物”在皮凱爾已經步入老年時終於被開啟。
    逃開吧，飛走吧，回去吧，如果那些建築間的巷子算是他的家的話。
    “那個藥水的作用結束後，其毒性導致了他的死亡，異靈便趁此將他轉化。”
    好消息是，這次真的不一樣了。
    壞消息是，他沒有下一次了。
    四肢冰冷僵硬失去控製，內髒卻如火燒般灼熱，他知道這是中毒的表現。
    他頭腦混沌，動物化的期間沒有在他的腦海裏留下記憶，一切全憑本能的反應。
    他認出了他專屬的地盤，認出了他與那些學生做交易的地方。
    他不想死。
    人生漫長的時間沒有教會他與命運妥協，他自私、粗俗、經常騙人，如果命運真的出現在他眼前，他也會罵著最髒的話往上吐口水。
    他知道從這裏通往主街有多遠，對於一個中了毒的老年人來說，這是不可能跨過的距離。
    但是他想試一試，就像以前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他強迫自己的手腳用力，姿勢醜陋的像還沒學會爬行的嬰兒。
    他的身體原來這麽重嗎？
    模糊的視線裏手臂上浮著一層白霜。
    “異靈的轉化有很多假說，有的猜測人類的靈魂能夠保護人類。因為前人發現人類死後要等到靈魂完全離開軀體，才可能變成異靈，所以異靈必須把人類完全殺死才有機會。但也有的猜測靈魂正是異靈轉變的錨點，因為這是人類區別於其他種族最大的特點。”
    不不不！他在變成異靈！
    為什麽？不是隻有人類會變成異靈嗎？他明明是混血！他已經比人類低劣了，為什麽還要承擔人類才有的痛苦？這太不公平了。
    那條巷子對他來說是真的看不見盡頭了，恐懼、不甘、憤怒、痛苦吞噬著他的思想。
    誰來都好，救救他吧。
    等等，那是不是腳步聲？那是不是火光？
    他有救了。
    “關於混血以往沒有記錄，有可能是以前沒有這種情況，也有可能是含有人類血統的混血在外表上無法第一時間與人類進行區分，所以沒有被觀察記錄到。如果皮凱爾不是特例的話，那麽說明靈魂錨點的猜測是錯誤的，也許錨點隻是‘人類’。”
    俄薇看著台上的屍體。
    他渾身衣物被除去，一張布蓋住了胸口往下的部位。
    那雙被掩蓋了原本顏色的漆黑眼睛睜著，沒有誰幫忙合上。
    那張臉上表情猙獰。俄薇記得他說話時喜歡用力做表情，配上諂媚的語氣推銷他的商品。更不要說在這副表情定格前他在用力地哭。
    戒指裏包著殘渣的紙包還沒來得及處理，也沒有能夠處理的地方了。
    “基唯，你可以來幫個忙嗎？”
    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好的。”
    她閉眼，再睜開。
    加文教授桌前的皿裏裝著從皮凱爾身上取下的皮膚、肌肉、血液......
    俄薇戴上手套，看著本應該屬於自己背後那張台子上的人的東西。
    她沉默著聽著加文教授的囑咐，精準利落地動手。
    布蘭溫教授不是喊她來悼念認識的人的，克勞利教授靈魂與身體的特殊性導致他們不敢安排兩位教授進入這個存放異靈屍體的房間，她是被喊來研究在她眼前死去的皮凱爾的屍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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