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薇在做夢。
    夢裏她站在高中學校的走廊上，圖書館頂樓的鍾發出聲響回蕩在空蕩蕩的校園內，俄薇來不及想為什麽金屬的材質發出的聲音卻像敲打在木製品上的。
    她站在走廊上透過窗戶看著教室內。
    台上的老師拿著試卷在黑板上用粉筆寫下答案，台下的學生各做各的事，在俄薇麵前演著一出熟悉的默劇。
    俄薇看到了作為許月言的自己，也看到了她後桌的男生。
    許月言叫不出他的名字，但是俄薇知道那是誰。
    這是派西維的記憶或者說夢境。
    為了讓女神無法通過夢境找到她，他直接把俄薇拉進了自己寥寥可數的夢。
    俄薇隻是在窗外看著，耳邊的鍾聲仍在回響。
    隻要她走進教室，派西維就不必再嚐試各種方法喚起許月言的記憶。
    但俄薇知道自己推不開那扇門，即使推開了，她麵對也隻是那一段記憶。
    惡魔是很少做夢的，她隻是在一段夢境的記憶，而並非真實的夢境中。
    在她靈魂上用惡魔的字跡書寫的契約消失時，壓在她心上的一塊巨石便被移開了，也許是輕鬆也許是飄浮不定，她隻是知道自己推不開那扇門。
    她轉身去向鍾聲來源之處，圖書館與最高層之間有一個小型天文台，不過除了在高一用作宣傳騙騙學生，俄薇從沒看到這個天文台開放過，不過想到圖書館都經常不開門，這也沒什麽無法理解的。
    俄薇來到那個天文台外，門是虛掩著的。
    透過縫隙能看到的隻有一片黑暗，但在整片上演著默劇的學校裏，俄薇聽見了從裏麵傳來的哭聲。
    女子悲傷的哭聲。
    手上不知道何時纏上了樹枝，俄薇沒有抵抗，任由葉子蓋住她的眼睛，風吹過樹葉嘩啦的聲音掩蓋了哭聲，但那份悲傷仍然感染著俄薇，她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
    那棵塔拉心樹自己都不記得了，在他隻是一棵空心樹時，便有經過的人靠在他的樹洞邊吐露出自己的心事後離開。
    曾有一人撫摸著獨角獸光滑的皮毛、親昵地蹭蹭它額頭發光的角來到那片無名的森林，路過某棵塔拉心樹時或許她隻是剛好來了興致，在樹洞邊問了一句話。
    她知道自己得不到回應，沒有誰能解答她的疑問，於是她便離開了。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她被迫陷入了等同於死亡的睡眠，在那裏樹木與湖水會擋住一切聲音，她偶爾能聽到腳步聲到來又離去。
    有一天，她聽到了樹根深入地下蓬勃生長的歌。
    那是迪皮姆學院新的校長，那是承擔她怨恨新的生命。
    我的塔拉心樹，那日陪在我身邊的獨角獸已然死去，我看到他們的孩子如他們幼年時一模一樣，但他來不到我的身邊；我的塔拉心樹，你已經不記得我提下的問題，所以你不知道我沉眠於此處的原因；我的塔拉心樹，我所愛所恨的人類生命太過短暫，可你也並不長壽，為何不讓我醒來，你會共享我的新生；我的塔拉心樹，如果我的生命無法終結，如果我再也無法醒來，如果我的疑惑永遠無法解答，會有人為我哭嗎？
    樹葉嘩啦啦被風吹走，俄薇已經聽不見那哭聲了，隻是淚水仍然控製不住地從她眼眶中溢出。
    那不是她的悲傷，卻造就了她的悲傷。
    和她某個叛逆的孩子一樣霸道的作風。
    俄薇不知道風能不能帶走她的話，但她依然問了，因為她有預感，在她短暫的生命裏，這個開玩笑般帶給她新生的神明或許不會再出現了：“為何帶我來到這裏？”
    森林裏，風停了。
    “我的孩子們背叛了我、逃離了我，我以為你會感謝我，你卻讓最忠誠於我的惡魔也放棄了我。但這不重要了，你是我扔出的那顆石子，石子沉入水中之時便是神諭實現之時。”
    此後她什麽也沒夢到了，能活下來對她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派西維沒有做夢，而且他覺得自己以後恐怕都不會做夢了。
    鍾聲隻剩下回音還在飄蕩，這個夜晚注定有許多人無眠。
    “派西維，這可太糟糕了。”優比皮在他附近走來走去一刻不停，派西維知道他在因什麽而焦慮，他也知道以後不會有誰將他帶到夢裏了。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太多太亂了，我什麽都沒想好。”優比皮還在嘟囔著，“厄裏傑，你打算怎麽辦？”
    居住的地方空空蕩蕩不剩下幾個惡魔，雖然拉法頓教授批了資金修補建築，大部分惡魔臨走前發生的戰鬥仍然在牆上地板上天花板上留下了裂痕。
    厄裏傑瞥了一眼出神的派西維，然後說：“不怎麽辦，伊森裏斯特校長死了還有布蘭溫教授，在把異靈全部消滅前我都會留在學院。”
    “可是，不是說異靈是女神製造的產物嗎？”
    厄裏傑扶額：“我以為你已經決心放下女神了。”
    優比皮很錯愕，他去看派西維，卻發現對方對這個話沒有什麽反應：“啊？為什麽？我以為你們是騙那些教授的。”
    “優比皮你真是個傻子。”厄裏傑給了他一拳，被優比皮躲開還反揍了一拳。
    “你才有毛病吧，那是創造我們的神，沒有祂我們根本不會存在！”
    厄裏傑往派西維身邊退，他沒打贏過優比皮：“嘿，派西維，醒醒，把這傻子打趴下。”
    “喂，派西維，你也是這樣想的？”
    派西維這才分給他們兩眼神：“祂如果憤怒的話就把我的生命收回去好了，我對祂是怎麽想的不感興趣，但是站在我對立麵的家夥，我會殺掉。”
    優比皮左看看右看看，絕望地發現自己才是那個異類後便往外衝，被派西維的魔法抓了回來。
    掐著這個時間離開這裏是準備被教授們視作危險處死嗎。
    留下來的一個惡魔在角落裏問：“派西維，你不會因為人類與我們作對對吧？”她自己會留下來隻是因為此刻有更大的敵人在眼前。
    “別拿那種看著聖庭精靈的眼神看我，我依舊是個惡魔，否定自己身份的家夥才是最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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