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檸回到房間已將近十二點，整棟宿舍隻剩下她倆這間燈火通明。
    她開門時，駱冰冰正盤腿坐在床上，兩隻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正在全神貫注地發呆。
    “你還沒睡？”白檸走過去，難得主動搭訕。
    駱冰冰聽到響動，立馬側眸看去，眼珠子驀地躥起一絲亮光：“白檸，你回來啦！”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欣喜，有一種終於盼到了什麽的感覺。
    “我在等你回來啊。”駱冰冰鼓著腮幫子，模樣嬌憨，“舍友還沒回來，我卻先睡了，這是一種罪過！”
    白檸眨了眨眼，片刻後輕輕勾唇，沒說話。
    …
    她轉身去了盥洗室，打算簡單洗漱後睡覺，駱冰冰則從床上跌跌撞撞地跑下來，繞在她旁邊嘰嘰喳喳。
    駱冰冰性格開朗，擅長捕捉到一些生活中的小美好，逮到時機便會賣力分享。
    這會兒可不就是，她如同一台頻率極高的電報發射器，電源鍵一開啟，便沒完沒了。大到人生哲理，小到晚飯吃了什麽，她都一一給白檸交代了出來。
    而破天荒的，白檸並不覺得她聒噪。
    要換作以前，這位耐心值缺失的朋友定會拉著一張冷臉搞消失，渾身上下都掛著四個大字——關我屁事。
    “然後我有件事想問你，但是不知道該不該說——”一堆雜七雜八的話題說完後，駱冰冰突然拋出一個問題，隻是態度上有些躊躇。
    白檸剛巧洗漱完畢，臉頰還掛著清晰可見的水珠，順著下頜線滴落進鎖骨，撩起一股勾人的味道。
    駱冰冰：“……”
    為什麽自己要臉紅啊！更尷尬了好嗎！
    白檸也注意到了她紅彤彤的臉龐，跟被乙烯催熟了的蘋果似的，但她毫不在意，問：“你說吧，沒什麽該不該的。”
    “哦，哦……好的。”駱冰冰還沉浸在美.色的暴擊中，腦子有點打結,“就是剛才吧……我看到你跟一個男生在宿舍門口說話……”
    他還主動把外套脫下來給你披了一會兒。
    這句話駱冰冰斟酌後，還是沒說出口。
    總覺得不太得體。
    然而白檸下一句便是：“不僅說了話，我還穿了他的外套。”
    駱冰冰：“……”
    您這是主動招了是吧。
    “放心。”白檸一向跟比較認同的人都打直球，“那個人不是秦野。”
    駱冰冰：“！！！”
    駱冰冰的臉紅症狀瞬間到了晚期，整張臉連著脖子都燙得嚇人：“不是，你不要誤會！我沒在意是不是秦野這個問題！”
    “我知道。”白檸雲淡風輕道，“我隻是想解釋而已。”
    駱冰冰一下被梗得說不出話來了。
    她發現白檸似乎有一種超乎尋常的洞察力，隻要她願意，便能窺探到別人的內心，並且根據當下的情況實時給予反饋。
    雖說她剛才也沒有刻意往是不是秦野那方麵想，可若真靜下心來感受內心……說實話，其實會有那麽一點點在意。
    “嗯，謝謝。”駱冰冰低下頭，聲音細如蚊子。
    白檸盯著她，漂亮的眼珠轉了半圈：“然後呢？你本來想問什麽？”
    駱冰冰一怔，猛地抬頭，對上她純澈的目光，沒有一絲雜質。
    “我……我想問那個人是誰來著……”駱冰冰緩緩把梗在喉嚨間的話順了出來。
    白檸歪了歪頭。
    駱冰冰立馬擺手：“當然，如果你不說也沒有關係！我就是單純好奇！”
    “賀時舟。”
    駱冰冰又是一愣，擱在半空中的手僵在原處。
    竟然……說了，還這麽坦蕩。
    而某位坦蕩的人士還在繼續：“他在宿舍門口守株待兔，我回來就剛好遇到了他。”
    這個“剛好”就很微妙，因為她跟賀時舟晚飯道別後便去了操場閑逛，沒有通訊工具，倆人也沒有約定過後續的安排，能碰上純粹就是巧合。
    她也正兒八經問過賀時舟——如果自己早就回到了宿舍，一直沒等到人怎麽辦？
    結果那人直接說：“從跟你分別後我就過來了，如果沒等到人，就一直等，如果始終等不到，那我就去找你。”
    少年說這話時，由於光線太暗，臉上表情晦暗不明，但他的眼神卻溫柔得如同仲夏夜的星空。
    一想到這兒，白檸的心頭便一軟，連帶著眉眼都溫和了不少。
    駱冰冰則怔忪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輕輕說：“白檸，你現在看上去好溫柔。”
    白大佬被拉回了現實，緩了片刻，才說：“什麽話，難道我平時不溫柔？”
    駱冰冰：“……”
    聽聽你這又是什麽話？你平時跟溫柔有半毛錢關係嗎？
    當然，白檸深諳自己隻是逞口舌之快，被駱冰冰這麽一提點，她思路到是清晰不少：“剛才我在想關於賀時舟的事，沒注意表情管理。”
    關於賀時舟的事……
    駱冰冰是一枚純正的妹子，對於情感問題算是在行，雖然不敢正視自己的感情，但對別人的事兒……她到是敏感度在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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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駱冰冰見今晚跟白檸聊得挺順暢，一時間也飄了，當即一針見血道：“這麽說，你是喜歡賀時舟吧？ ”
    她的語調帶著試探，混著那軟糯的嗓音，力度本不夠，但卻如千斤磐石般壓在了白檸的心上。
    那一刻，白檸感到有些窒息，因為太過突兀，但慢慢的、慢慢的，那股不適感卻開始升騰而起，煙消雲散。
    “我……”白檸眼神露出少有的迷茫，“其實不是很懂什麽是喜歡。”
    她這方麵的經驗有所缺失，再加上童年家庭遭遇變故，早早就開始為生活來回奔波，以至於一些關於青春期的事都隻能通過冰冷刻板的文字了解。
    說白了，就是純粹的紙上談兵。
    她鮮少露出這樣的表情，更多時候，她是睿智而灑脫的，這種茫然的神態，還是第一次見。
    駱冰冰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會兒，心頭再三忐忑後，才絞著手指輕輕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為你解答。”
    白檸看向她。
    “你把你的感受說給我聽。”駱冰冰說得很認真，“我相信我能幫你得出一個相對準確的答案。”
    白檸微微眯起了眼，視野驟然狹窄，隻剩下駱冰冰堅定而真誠的表情。
    她是一個很好的孩子。
    與紅楓的大多數人不一樣，在她身上，能夠觸碰到那久違的純真。
    白檸身子往後仰，半靠在床頭，笑了笑：“行，那就麻煩你了。”
    …
    她難得將關於自己的感受事無巨細地說出來，從最開始跟賀時舟之間的不對付，再到後來的惺惺相惜，她抹去了一些具體的事件，把那些附著於其上的情緒給抽了出來。
    駱冰冰聽得很認真，目光隨她的語調變動。
    “到現在為止的話，我大概能總結一下心境。”白檸手指搭在側臉，聲音輕柔，“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會感到很開心，也很安心，當我沒見到他時，會想他。我的情緒會被他牽動，有時候用理智也無法壓抑，我會吃醋，會因為別的女生喜歡他而感到不痛快，還有……”
    她轉頭看向窗外，眼神繾綣：“我想他變得更好，或者說，我想跟他一起變得更好。”
    當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時，白檸緩緩閉了閉眼，不知何時，眼裏已經蓄了一層溫熱，隨著合上的縫隙緩緩流下。
    她再次睜開眼，看到對麵的女孩正捂著嘴看著自己。
    白檸表情空白一瞬：“怎麽了？”
    “你……”駱冰冰猛吸了幾口新鮮空氣，“你感染到我了。”
    白檸：“？”
    比起白檸流了幾顆淚，駱冰冰則像開了閘的洪水，整張臉都布滿了淚痕。
    有點像是淚失禁體質。
    白檸一向共情能力較弱，見她這樣，反而不知道該怎麽辦，隻有木著一張臉看她。
    “對，對不起，我這個人淚點有點低。”駱冰冰胡亂地用手擦拭著眼淚，“因為剛才聽你說的那些……我真的有被觸動。”
    白檸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一個字兒。
    駱冰冰的聲音卻在顫抖，大概是情緒失控，她的身體也微微顫栗：“白檸啊，這還不明顯嗎，你口中說的那些……”
    “就是喜歡啊。”
    …
    “什麽？”良久，白檸才回過神來，表情呆滯。
    她剛才隻顧描述，完全沒有提前暢想答案會是什麽，現在經駱冰冰一總結，那些曾經模糊不清的猜想竟然逐漸明朗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白檸有些失神，意識似乎卷入了巨大的漩渦之中，“原來這就是……”
    喜歡啊。
    白檸呆呆地看向房間的某一處，眼神沒有聚焦，腦子裏關於賀時舟的記憶愈發鮮明，帶著毋庸置疑的堅決，印刻在了她的年華之中。
    那些突如其來的困擾和情緒不是空穴來風，隻是因為喜歡。
    她白檸，喜歡賀時舟。
    …
    經過幾天的連軸轉，賀川差不多掌握了有力的證據和相關的關鍵人物。
    他甚至還找到了盛媛，想從中了解一些事情。
    不過令人咂舌的是，當他正式跟盛媛麵談時，發現這個小女孩沒有什麽心機，基本上屬於直腸子那掛，有什麽說什麽的常規選手。
    實在不像那些致力於害人和作妖的陰險人物。
    所以當賀川聽完盛媛的敘述，特別是有關強行讓白檸露臉的那次事件時，他還挺驚訝。
    “所以……你隻是被人煽動了？”賀川問，“並不是你的本意？”
    “一開始隻是很不甘心，沒想過要做出格的事。”盛媛低著頭，有些尷尬，“但後來被人暗示後，就越來越氣憤，大概是嫉妒吧，所以就想著給她一個教訓。”
    賀川沉默片刻，笑了笑：“那可不隻是教訓啊。”
    若那個叫白檸的小女孩是真的身體不適，刻意遮住臉的話，那麽這些行為簡直就是在犯.罪。
    僅僅隻是因為嫉妒，為那些子虛烏有的東西喪失人性，故意去攻擊別人，傷害別人，這樣的行為……跟陰溝裏的蛆蟲又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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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想到紅楓會發生這種事。”賀川的笑容變得有些嘲諷，“我以為這個地方集中了高素質的精英，現在看來……”
    盛媛怔愣地看著他，屏住呼吸。
    “不過爾爾。”賀川淡淡說。
    “那個……”盛媛的臉憋得通紅，似乎想要證明點什麽，但思來想去，的確找不到合適的措辭。
    因為她的確做錯了，錯得離譜。
    不僅終結了自己的愛情，還把名聲搞臭了，她明明是舞蹈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被老師重視，被大家眾星捧月，可自從那件事後……
    那些曾經理所當然的事幾乎變成了虛幻的泡影。
    “對不起。”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賀時舟的哥哥時，她不知所措，甚至很羞愧，比硬生生挨了幾個巴掌更疼，“我不該做那種事。”
    “不用跟我道歉。”賀川漫不經心道，“你應該給白檸道歉。”
    盛媛臉色一白。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賀川繼續道，“這次找你，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了解。”
    “什麽？”盛媛睜大眼。
    賀川看著她，眼眸半垂，這讓他看上去溫文爾雅，毫無攻擊性：“關於你被指使的事。”
    盛媛聞言，神色稍微緩和了些許，慢慢坐直了身體。
    “據你描述，你是在論壇受到一個匿名賬號的指使。”賀川不緊不慢地說，“那麽，如果你真的感到慚愧的話，那個賬號……”
    盛媛聽到這，就像感應到了什麽似的，立馬搶答：“關於那個賬號，我去相關網站找過黑客！”
    “黑客？”賀川到是有些意外。
    “對，雇黑客的網站，我找了專門的渠道，”盛媛有些緊張，掌心沁出一層薄汗，“雇傭到一個代號為y的，他幫我破解了那個匿名賬號的ip。”
    賀川聽到這，漫不經心的神情慢慢收斂：“所以，那個賬號是誰的？”
    能把人當槍使，還是衝著白檸去……這種陰險狡詐的手法……
    跟運動會的手法不是如出一轍？
    “他沒有明說，我也不確定，說我給的錢不夠，不想給出更具體的……”
    “還差多少錢？”賀川挑眉，“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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