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我能在你麵前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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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告訴過她,出院後,楊菱雲執意要去找一些零工來做,說是閑了大半輩子,再不做點什麽就要跟社會脫節了。
於是楊菱雲百般懇求梁文,讓其給自己引薦合適的工作崗位。
梁文心善,對病患又傾注了感情,見楊菱雲生活不易,於是便真給她找了幾份工作,不過大多都是收銀員和超市銷售人員這種簡單的類型。
楊菱雲沒文化,社會經驗也不算太足,丈夫還在時把主要精力投放於家庭中,而丈夫去世後,她承受不了巨大的打擊,最終因嚴重的心理疾病和精神方麵的問題而與世隔絕。
因此總的來說,她一直活在一個相對真空的環境中。
在孤島待久了的人,早就習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與回憶裏,現在要讓他們跳出舒適圈,融入俗世,無疑是從根上對他們進行嚴酷的考驗。
就像過獨木橋一樣,挺過去便能迎來新生,反之便會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而楊菱雲就屬於沒通過考驗的那一部分,每一個崗位都隻待了那麽短短的一兩天便被辭退了。
所以……
白檸看著麵前豎著的大門,眼底折射出一絲冷光。
她就在這個地方躲起來了?
白檸隻覺好笑,她一向不喜歡過於軟弱和逆來順受的性格,這個世界遠不如人們口中勾勒的那般美好,大多數弱者都會在弱肉強食的環境中失去生命力。
“媽,你開門,我有話要對你說。”白檸強壓住心頭的煩悶,耐著性子又敲了一遍門,指節沾了一層紅棕色的鏽跡,“你現在是連我也不想見了?”
最後一句反問,她提高了音量,順著隔音並不好的牆壁滲透了進去。
…
大約過了一分鍾,門緩緩被打開了。
一股子潮濕的黴味順勢鑽進了白檸的呼吸道,嗆得她直咳嗽。
白檸皺起眉頭,抬眸衝裏邊兒打量,發現這地方的環境比她想象中的更為惡劣。
巴掌大的地盤擠滿了陳舊的家具,牆壁和地麵糊著怎麽也清洗不掉的汙漬,廁所和廚房隻隔了一堵牆,隨時隨地都有躥味兒的風險。
白檸站在玄關處,木著臉,腳都不想抬。
雖說之前的房子麵積也不大,但好在采光好,窗明幾淨的,看著也身心舒暢,哪像這裏,活像在地底下埋了幾十年的雜物間。
白檸側眸,又看向站在一旁唯唯諾諾的楊菱雲,心頭壓著的那股火瞬間躥了上來。
“你這是在做什麽!!”她怒不可遏地質問。
她雖說脾氣不太好,但鮮少發火,大多數事都達不到她的著火點,隻有那些正兒八經在乎的人事物才能攻破她的情緒防線。
譬如現在的楊菱雲,把自己活生生整成了一個難民,蓬頭垢麵的,臉色蠟黃,跟營養不良似的,黑眼圈幾乎掉到了顴骨那去。
楊菱雲瑟縮了一下肩膀,聲音細若蚊子:“我……我沒做什麽,我隻是出了院,再租了個房。”
她的氣勢比之前矮了一截,這讓白檸有些無所適從。
白檸長歎一口氣,最終還是邁進了房間,隻是臉是冷的,眼裏仿若混進了冰碴子:“進去說,家醜不可外揚。”
…
這破屋子小得離譜,連一張沙發都放不下,白檸環顧再三,隻能憋屈地坐到床邊。
楊菱雲沒有挨著她坐,而是去找了一根板凳,輕輕放在她旁邊,佝僂著身子緩緩坐下。
白檸一動不動地注視她,忽然覺得人這種生物挺奇妙,為什麽可以在短短的十幾天……就老了這麽多呢?
眼前的楊菱雲儼然沒了在醫院裏的那種精氣神,現在的她看上去疲憊不堪,精神萎靡得仿佛隨時都能暈過去。
“說說吧。”白檸捏了捏鼻梁,強迫自己冷靜,“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總不可能……”
白檸彎彎唇角,笑容嘲諷:“隻是突發奇想吧?”
楊菱雲埋著頭,雙手在膝蓋間攥緊。
“媽,我希望你說實話,而不是編一個子虛烏有的理由來騙我。”白檸看她的小動作,提前做出了合理的預判,“這樣對大家都不好。”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又要騙我呢?”楊菱雲的聲音很小,但清晰可聞。
“什麽?”白檸怔住。
驀地,楊菱雲抬起了頭,那雙本來毫無神采的眼睛突然變得鋒利,好似要把她的皮囊給戳穿。
“白檸,你瞞著我做了什麽?”楊菱雲似乎找到了底氣,背脊也沒那麽彎了,她稍稍坐直了一些,音量也提高了些許,“我已經知道了,我的醫藥費和住院費都沒那麽便宜,以我的撫恤金和你那點獎學金根本就沒辦法支撐下去!”
白檸臉色驀地一白。
“那這些差的錢是從哪裏來的呢?”楊菱雲拖著聲調,像是哀怨,又像是咄咄逼人,“你好幾次來醫院看我時,我都感覺你很疲憊,身體也一次比一次瘦,你到底在做什麽?”
“那些錢……是你單獨轉給梁醫生的,對吧?”楊菱雲笑了,眼淚卻爭先恐後地從眼角滑出,“你哪來的錢?你到底在做什麽??你瞞著我幹了什麽?你哪來的那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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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得很急,跟發泄似的,顛三倒四地把積壓在心頭的那些不滿都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一時間,氣氛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狹小逼仄的空間裏,隻剩下水龍頭不斷下墜的水滴聲。
…
過了良久,白檸才從她的話語中提煉出了關鍵信息:“也就是說,你通過某種方式,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了解到了自己的住院費和醫藥費,然後發現與自己實際的存款並不匹配,對吧?”
楊菱雲一怔,跟被點了穴似的,僵在那兒。
“我不感興趣你是怎麽的知道的。”白檸的聲音很輕,語調平靜,“但是你在知道的第一時間……做了什麽?”
“不顧一切地將出院時間提前,然後任性地找了一間鬼屋住,試圖去找工作卻碰了一鼻子的灰,接著就跟受到天大的打擊似的窩在這裏。”白檸突然看向她,目光筆直,卻異常冷靜,“然後我好心來找你,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攻擊我?”
楊菱雲倒吸一口涼氣,肺裏冰冷一片,像放了一大塊捂不化的冰。
“我承認我說第一句話的語氣沒那麽好,因為我不理解你的行為。”白檸說,“但是你的回應是什麽?難道你覺得你的行為很正確嗎?”
“我……”
“好,你還說我騙了你,行吧,這點我承認,我給你道歉,我不該騙你,我待會兒就把事情給你講清楚。”白檸看著她,視野中的女人變得支離破碎,眼眶很酸,似乎有什麽東西想要奪眶而出,但她忍住了,女人的影像又變得清晰起來。
“可是,你以為這是我願意的嗎?”白檸輕聲質問,“您是不是忘了,自從爸爸走後,你就一直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一沉浸就是十年,這十年,你始終不願意走出來,你寧願把全部心思都給一個死人,但是卻不會正眼看看我。”
楊菱雲一愣,像被觸到逆鱗一般,猛地彈起來,神色警惕:“你在說什麽!你怎麽能說你爸爸是死人!”
白檸沉默,淡然地看著她的應激反應,心頭的那抹悲涼正在無止境地擴大,原本就已經荒蕪的心變得愈發寸草不生。
“行,我的錯。”白檸嗤笑一聲,“然後呢?我的確瞞著你在外麵做了兼職,那個兼職可以短期帶來巨大的收益,在正式完成學業之前,暫時可以撐著。”
楊菱雲嘴唇微張。
“但我不知道能撐多久,也許明天,也許明年。”白檸說,“因為很不穩定,而我現在也沒辦法找一個穩定的工作。”
楊菱雲目眥欲裂地瞪著她,似乎想說什麽,可不知怎麽的,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掐住了她的喉嚨,讓她無法動彈。
“那你呢?試圖找工作,搬家。”白檸再次環顧了一圈這個所謂的“家”,“想節約開支對吧?可你有沒有想過,在這種環境裏生活,隻會讓你的病情惡化?”
精神疾病和心理疾病多多少少都會受環境的影響,一個陰暗潮濕的地方肯定會滋生出更為惡劣的幻覺,這些幻覺不斷疊加,遲早會把人給磨成灰。
楊菱雲聞言,繃了很久的肩膀轟然倒塌,亦如她的那份堅持。
“白檸……”楊菱雲淒涼地叫喚她的名字,“我不知道我給你帶來了這麽大的負擔,我以為你隻用管好學習……”
“我的確也管好了我的學習。”白檸笑了笑,昂起下巴,看上去似乎有幾分小驕傲,與這個髒亂的環境格格不入,“甚至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期。”
楊菱雲怔了怔。
“所以,你……”白檸開口,打算耐心再勸一次,卻驀地被楊菱雲打斷。
“現在開始,你暫時不用管我了。”女人的聲音飽含滄桑,“我自己可以活下去,否則……我跟那些吸血鬼又有什麽區別?”
…
白檸從小區出來時,已經暮色四合了。
深秋到初冬隻需短短的幾天,一瞬間,隻是滲人的寒風變得刺骨了起來。
她麻木地沿著人行道走了幾步路,抬頭看街邊的路燈一串接著一串地亮起,延伸至遠方。
這個時間點已經沒了公交,要回學校,她必須打車。
可她沒有心情。
白檸又漫無目的地走了幾步路,思緒恍惚,茫然間,她拿出手機,撥出了一個電話。
…
賀時舟接到電話時,正在跟他哥一起參加上流社會的舞會。
雖說他年紀尚輕,但出生在賀家這樣的大家族中,難免會被逼著去參加一些所謂的商業聯誼。
他很厭煩這樣的場景,虛假的交往令他筋疲力盡。
譬如今晚,他頂著一百個不情願被賀川給拉了過去,本來他想直接拒絕,但賀川卻甩了一句令他無法反駁的話——
“運動會那件事我好歹幫了你,知道知恩圖報嗎?臭小子。”
於是,他便被綁到了富麗堂皇的別墅大廳。
賀時舟修養和氣質都極佳,往那兒一站就是朵高嶺之花,再加上他穿上了西裝,還騷氣地打了個領帶,所到之處,無不吸引貴婦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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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那種千金大小姐,恨不得找準機會來跟他共舞一曲。
不過賀時舟心意已定,對白檸之外的女生完全無視,於是他老人家全程擺著一張死人臉隨他哥穿梭於各個角落。
直到手機響起那一刻,他的眉目才染上了幾分情緒。
當他把手機拿出來、看到來電顯示的那一瞬間,整個人像吃了一百噸興奮劑似的,明顯容光煥發了不少。
於是,這位小少爺拿著手機衝出了大廳。
…
舞會現場開了空調,庭院卻冷得能把人凍成麵癱。
不過賀時舟本來就癱,所以並不在乎這見鬼的天氣。
他將手機放到耳邊,聲音不自覺地溫柔了不少:“怎麽了?”
不會是想他了吧?
後半句賀時舟沒問出口,頭腦清醒的時候,他覺得這樣說有點像舔狗。
而對方沒有應聲。
賀時舟有些疑惑,叫了一聲白檸的名字,然後聽到的卻是一些車流的噪音,隔著聽筒,聽不太真切。
賀時舟心頭一緊,眉頭微皺:“白檸,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有。”半晌,白檸才氣若遊絲地應了一聲。
“你……”賀時舟瞳孔驟縮,他明顯能察覺到白檸的喪氣,“怎麽了?”
“賀時舟……”白檸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吸了吸鼻子,聲線染上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懇求,“我能在你麵前哭嗎?”
“什麽?”這個問題太突然,賀時舟有點無法消化。
“我很累,想哭了。”白檸扯了扯嘴角,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夜色,“所以,可以嗎?”
賀時舟攥緊手機:“你……”
“先別問我原因。”白檸說,“等我哭完後我會告訴你,所以,我可以哭了嗎?”
那是怎樣的一種脆弱啊。
賀時舟覺得有些不真實,但更多的是心疼,密密麻麻地紮在他心髒的位置。
“可以。”他啞著聲說。“但先告訴我你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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