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豔舞的女孩子開始表演的時候已經夜裏十一點鍾了，往常這個點丁家溝早就漆黑一片，所有人都進入夢鄉。然而這一夜卻格外熱鬧，所有人都毫無睡意，村裏的人都跑來看表演。外村有人聽到風聲，不惜大半夜跑老遠來圍觀，一睹這份熱鬧，一個個看得如癡如醉，熱血沸騰，血脈噴張。
    這種演繹在麗水縣不是第一次，隔三差五有紅白喜事的人家都會請草台班子助興。但這種節目在丁家溝這種窮鄉僻壤卻是第一次，把這些沒見過世麵的人饞得鼻血都能流出來。
    盡管丁曉峰特意叮囑跳舞的女孩注意尺度，不要太過火了，可擋不住圍觀吃瓜群眾的熱情，在鼓噪和喧囂聲中掀起一波又一波高潮。有個六十歲的老漢大概是頭一次見，血脈噴張之下趴到地上，從下往上看，非要一睹真容。一把年紀了也不顧身份，不嫌害臊，衝上台去跟熱火女郎來了個熊抱，被女郎差點把老頭的衣服都扒幹淨，惹得圍觀的吃瓜群眾哄堂大笑。
    丁曉峰特別注意了一下徐新明和大舅王火旺的表現，兩個人看得目瞪口呆，眼珠子都不轉一下，死死盯著熱火女郎，嘴角流出口水。那副嘴臉，實在是不堪入目。
    當真是一群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啊，一段有尺度的豔舞就看得他們顛覆了人生，三觀震碎，哪裏還有什麽操守可言。
    男人是這幅嘴臉，女人們則是滿臉的豔羨和震驚，她們不知道，原來女人還可以這麽狂野風騷，感覺自己一輩子白活了。
    丁曉峰感覺自己都快醉了，他第一次深切意識到，沒見過世麵是多麽可怕的事情。所謂井底之蛙，以為原來自己知道的那點東西，見過的那點世麵，腦子裏那麽一點點可憐的觀念就認識了萬物，隻要稍微有點新鮮的東西出現在他們麵前，人生觀就被徹底顛覆了，那種衝擊簡直就是致命的。
    有了這個發現，他也開始理解了這些人，他們就是這幅鳥樣，典型的劉姥姥進大觀園。自己認識到的世界和他們沉浸的世界完全是兩個層麵，難怪如此難以溝通，無法對話。
    所以丁曉峰更加意識到，自己的決策是多麽英明，什麽他媽的還要一家家報喪，一家家跪請，見鬼去吧。鑼鼓一響，有吃有喝還有的玩，不用請自己就賤皮子跑來了。有錢就是老大，有錢就是真理。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自古皆然。真要對他們客氣點，禮遇有加，他們就把自己架上去下不來了。即便請來了，他們還會擺出一副施舍你的嘴臉。
    想通了這一點，丁曉峰心裏很多事情就釋然了。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以及這些人和這些事，丁曉峰的目光多少流露出一抹悲憫，大家都是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他們也許永遠活在那一個淺水窪裏，而自己早已走了出來，並且遙遙領先這些人。
    十二點鍾的時候，豔舞女郎終於跳完了，節目散場，渾身是汗去換衣服了。但很多人意猶未盡，抓耳撓腮的不知道想幹什麽，估計一個個心裏都跟貓抓撓似的。有人吵吵著要打牌打麻將守一夜的靈堂，有人則借酒裝瘋，胡說胡鬧，還有人不少男女勾搭在一起走向夜幕裏，也不知道是野地裏幹壞事，還是去別的什麽地方解決問題。
    這一夜注定是無眠的一夜，不知道要造多少孽，搞不好這一晚就有新生兒種下了種子。總而言之，絕大部分人都被刺激到了。
    丁曉峰再次回到車裏，準備休息了。他可不願意熬一個通宵，就為了守靈。明天一早才是重頭戲，埋了人，吃頓飯喪禮就算結束了，沒必要繼續留在這裏浪費時間。
    剛走到車門口，準備拉開門進去睡覺時，從車後麵走出一個人來。丁曉峰定睛一看，這不就是那個跳豔舞的熱火女郎嗎，怎麽躲到這裏來換衣服。
    “丁老板，今晚多謝捧場，我的表演你還滿意吧。”女孩子笑了一下問道。
    丁曉峰點點頭，滿意地笑笑說道：“不錯，現場效果非常火爆。這些土包子，沒見過世麵，今晚算是讓他們開了眼，徹底引爆了，不知道多少人憋不住，找地方解決問題了。”
    “呃，我也沒想到今晚會這麽火爆。既然效果這麽好，那……那老板能不能……能不能打……打賞。”女孩子有些羞澀不安地問道。剛才她跳豔舞都沒這麽緊張，這會兒跟人伸手要打賞的時候反而躊躇起來，說明她內心其實是個羞澀的女人。
    丁曉峰連忙從錢包裏摸出兩百塊錢遞給女孩，笑了笑說道：“哦，不好意思，我把這茬給忘了。”
    “謝謝老板。其實中間人要抽兩百塊的，這兩百塊錢等於給他的。最近急用錢，我也是沒辦法，這年頭錢不好掙啊。”女孩紅著臉解釋，這種態度倒讓丁曉峰有點內疚，感覺給她給少了。
    “啥時候錢都不好掙，其實你要真想掙錢，去城裏的夜總會什麽的跳舞，會比在這草台班子掙錢多。這種窮山惡水的地方，沒什麽油水。你也辛苦了，收工了就早點回去休息吧。”丁曉峰遲疑了一下，又從錢包裏摸出一百塊錢遞給這女孩，既然中間人要抽兩百，那就給她多打賞點也不為過。
    “那行，您休息吧，我就不打攪你了。對了，聽說你在江州開飯店，認識很多人。我要是去江州找活幹，你能幫我引薦嗎？”女孩子問道。
    丁曉峰撓了撓頭，他可不願意跟這些人深交，給人引薦工作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出了事要擔責。大家萍水相逢，互相都不了解，隨便引薦過去，到時候出了問題還是要找自己。
    “再說吧，如果有緣，你到江州能見到我，也許我會幫這個忙。時候不早了，我也困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丁曉峰敷衍了一句。
    女孩子點點頭，轉身走入夜色中，騎上一輛電動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