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靜默穀的白旗在沙塵中升起時，夏鋤禾忽然想起舊世界博物館裏見過的帝企鵝——那些黑白分明的生物在暴風雪中瑟瑟發抖的模樣，與此刻裹著泡沫墊的城主如出一轍。
    她伸手撣了撣作戰服上的灰塵，這個動作讓身後的饕餮軍整齊劃一地收起炸彈，外殼碰撞聲驚飛了城牆上沉默的變異黑烏鴉。
    對於靜默穀的直接投降，夏鋤禾並不覺有詐。
    畢竟，保持沉默……不，是保持靜默的規則太過霸道，連啞巴都難以忍受！
    對方既然已經投降，夏鋤禾便不會殘忍屠城。她輕吐一口氣，不抱希望地問身後眾人：“有人會手語嗎？”
    饕餮城的進化者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為什麽自家城主投了個炸彈，就直接把對方炸投降了。
    難道城主已經厲害到，一個動作就能讓對方看清未來的慘狀？
    不論這群人腦補出的東西再怎麽離譜，夏鋤禾得到的答案也不會改變——沒有人會手語。
    唯有大山弱弱地問：“會讀唇語行不行？”
    “行啊。”夏鋤禾做了個請的手勢，請大山和泡沫墊城主交流。
    城主無聲蠕動嘴唇，大山同“聲”傳譯：“我叫墨雲，多年前偶然經過靜默穀，無奈被困其中。城中居民的經曆大多和我相似，我們都是因為被規則限製，才被迫留在靜默穀。為了離開這個鬼地方，我們曾多次嚐試破解規則，但是都失敗了。如果您能破解靜默穀的規則，我們將不勝感激，自願受您驅使，感恩您的十八輩祖宗。如果您沒有把握破解規則，還請您速速離去，不要再讓更多的人淪陷在這個鬼地方。”
    大山是個質樸的人。
    無論泡沫墊城主懷著怎樣的心情說了這番話，經大山轉述之後，都顯得泡沫墊城主特別真誠善良，充滿了為夏鋤禾和饕餮城眾人考慮的意思。
    “不勞費心，帶路吧。”
    夏鋤禾衝王琰和王梅招手，耳語幾句。
    大山繼續轉譯：“既然您決定進入靜默穀，請您記住以下幾點。一、絕對不要碰靜默穀內的任何東西，以免自動成為靜默穀的居民；二、任何情況下，都要保持靜默，盡量不要發出聲音，包括腳步聲和打鬥聲；三、如果您不小心發出了超過限製的聲音，請立刻發自內心地懺悔您的秘密，並將秘密寫下來，寫在懺悔牆上的效果最好；四、請您帶盡量少的人進入靜默穀和懺悔教堂，人數越多，聲音越嘈雜，越容易被困在靜默穀中。”
    對於墨雲的提示，夏鋤禾不置可否，她比較在意第三點——懺悔秘密可以緩解懲罰。
    怪不得，靜默穀的人能在高壓規則下活下來，原來是有緩解懲罰的辦法。
    如此也能說得通，高挑女子七竅流血後，在空中揮舞右手的舉動，她當時是在寫秘密。
    秘密……
    夏鋤禾最大的秘密是她的身份，她是一名穿越者。其次是她的異能，她的異能不是空間，而是一座農場。
    至於墨雲說不要帶太多人，夏鋤禾正有此意，她方才已下令，讓王梅和王琰帶著大部隊，駐守在靜默穀外。
    夏鋤禾隻帶著黎秋生和大山，進入靜默穀。
    黎秋生的異能方便逃跑，關鍵時刻，既能自保，又能出其不意地給夏鋤禾製造跑路的機會。帶著大山則是因為，她們需要一個翻譯。
    墨雲說完，便完全推開靜默穀的大門，讓眾人看清城中的情形。
    靜默穀不大，一眼可以望到城中心的懺悔教堂，哥特式的尖頂在風沙中若隱若現。寬闊的大路邊上隻有寥寥數人，她們看向夏鋤禾的眼神，充滿了期盼和擔憂。
    夏鋤禾往懺悔教堂的方向邁了幾步，停在城門口：“還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嗎？”
    墨雲搖頭。
    “祝我們好運。”大山再度轉譯。
    夏鋤禾看向黎秋生和大山：“記住規則了嗎？”
    二人齊齊點頭。
    夏鋤禾、黎秋生、大山和墨雲走進靜默穀，腳步輕輕地走向懺悔教堂。
    路邊的居民目送眾人遠去，她們目光悲愴，仿佛在為從容赴死的戰士送別。
    墨雲為三人領路，推開懺悔教堂的門。
    教堂潔淨無塵，漫天風沙被神秘力量隔絕在教堂之外。教堂中央有一口巨大的青銅古鍾，古鍾後麵有一整塊黑色牆壁。牆壁上，用白色粉筆寫滿了文字，文字多到疊在一起，難以閱讀。
    墨雲拿起鍾杵，想要敲鍾。
    夏鋤禾製止了他的動作。
    她繞過古鍾，走到黑色牆壁前，仔細辨認上麵的文字——
    我懺悔，我在副本中，殺了已經投降的俘虜。
    我懺悔，我虐殺過無數動物，其中有隻非常美麗的長毛貓，它有一雙漂亮的藍眼睛，我把它的眼睛做成了標本。
    我懺悔，我愛上我的親哥哥，我戴著麵具挾持並強迫了他。
    我懺悔，我偷走了一戶殘疾人的賴以為生的食物。
    我懺悔……
    牆上的秘密充滿邪惡和暴力，白色粉筆寫出的字比黑色的牆壁更加暗黑沉重。
    有些人，哪怕被困死在靜默穀中，都隻能算最輕的處罰。
    墨雲走到夏鋤禾身旁，點了一行字：我懺悔，我鎖上了安全屋的門，沒有給想進來躲避變異獸的人開門。
    夏鋤禾麵無表情地點頭，手指指向青銅古鍾。
    墨雲再度拿起鍾杵，唇形是“三次”。
    他敲響青銅古鍾。
    這口鍾，不受規則限製。
    哪怕是離鍾最近的墨雲，都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第一次鍾聲響起時，夏鋤禾看見空氣中浮現出細碎的的塵埃。第二次鍾鳴，彩窗玻璃上的聖徒沐浴在陽光之中。當墨雲沉默地撞響第三聲，黑色牆壁轟隆隆地從中間裂開，裂出一道容得下兩人並排通過的洞口。
    墨雲率先進入洞中，夏鋤禾三人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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