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因為她自己,恰是父親最好的罪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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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氣氛被煽動到高潮時,一道身影娉娉嫋嫋地走了出來。
    少女雲鬟霧鬢麵若桃花,青金色齊腰襦裙隨著蓮步流曳如水。
    她一手執著羅扇,一手提起裙裾,優雅地踏上府門前的台階,才轉身望向聞如風。
    錯位的姿勢,看起來就像是聞如風在跪她一般。
    她杏眼彎彎,“今天是大哥大嫂的好日子,我在縣衙左等右等也沒等到你們,隻好找了過來。沒想到,剛來就聽見了你們逼迫母親出來相見。可是據我所知,不是母親不想見你們,而是母親常年臥病在榻,恐過了病氣給你們,這才閉門不出。”
    衛姒常年染病,從不參加蓉城裏的任何宴飲聚會,就連和謝靖的婚禮也沒有大操大辦,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百姓們想起這事兒,麵麵相覷。
    是啊,衛姒都病得那麽重了,又怎麽能替聞如風操持婚事呢?
    他們剛剛仿佛昏了頭!
    聞星落又慢聲細語道:“平日裏不見大哥去給母親請安,今兒大婚,卻鬧出這麽大的動靜,甚至請來全城父老鄉親為你助陣。知道的,曉得是大哥孝順,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哥是在報複母親,故意毀她名聲呢。母親這些年本就鬱鬱神傷損了心脈,若是再受了刺激……大哥擔得起逼死母親的罪名嗎?”
    聞如風呆了呆。
    是啊,母親那麽脆弱,被逼狠了說不定一根白綾吊死了也未可知!
    他還要考功名,要是傳出逼死母親的名聲,他的科舉之路豈不是到頭了?
    他臉色難看,怨怪地瞪了一眼聞如雲。
    二弟也是,出的什麽主意,簡直就是在坑他!
    聞如雲盯著聞星落,緩緩收攏折扇,皮笑肉不笑道:“誰不知道鎮北王府在西南隻手遮天,別說神醫了,就連宮中的禦醫,也是請得來的。怎麽,都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了,母親的病還沒有治好嗎?”
    “母親是心疾,”聞星落反駁,“豈是那麽容易治好的?”
    “我竟不明白了,”聞如雲大笑兩聲,衝周圍的百姓們道,“她待在鎮北王府,穿金戴銀吃香喝辣,她能有什麽心疾?!比起我們這些粗茶淡飯的普通人,她身為王妃還有什麽可不開心的?!我看,她就是裝的!”
    仇富的人不少,這一番話頓時激起了許多人的認同。
    聞星落也不反駁聞如雲,隻瞥了一眼街角。
    被她這麽看了一眼,站在街角的中年婦人恐懼地打了個哆嗦,硬著頭皮走了過來。
    她是當年為衛姒接生的穩婆,聞星落還是托了賴仲良消息靈通的福,才能在這麽多年後,在一座偏僻的村鎮裏找到她。
    李穩婆按照聞星落的指示,高聲道:“聞二公子可不能這麽說!當年我在縣衙,給鎮北王妃接生的時候,她就已經生了鬱症。我至今還記得,她頭一胎懷了身子之後,求我帶她走,說她是被聞縣令脅迫成親的。可是民不與官鬥,我哪敢呀,就告訴了聞縣令她想逃跑。後來聞縣令拿鎖鏈把她綁在床上,一綁就是好幾個月,直到她生下孩子為止。後來,她又接連二三地有了身孕,無一例外全都被聞縣令逼著生了下來——”
    她說了這麽多,才像是後知後覺自己說錯了話。
    她給了自己一巴掌,賠著笑臉道:“哎呀,瞧我這張嘴,大喜的日子,竟然說這些晦氣的事!”
    全場陷入詭異的靜默。
    百姓們完全沒料到,聞縣令和鎮北王妃的過往竟然如此不堪。
    如果衛姒是被脅迫嫁人生子的,那麽她不想搭理前夫和子女,也就情有可原了。
    婦人們更是對衛姒感同身受。
    西南民風開放教化開明,女子的地位很高,她們深知自己是活生生的人,她們有選擇生孩子或者不生孩子的權利,而不是被困在高閣,被人逼迫著,如同畜生似的,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
    聞青鬆臉色鐵青,惡狠狠瞪向李穩婆。
    李穩婆惶恐地縮了縮脖子。
    她不想出來蹚渾水的。
    可是鎮北王府的小姐找到了她,小姐坐在院子裏,吩咐手底下的人把她兒子孫子全都捆起來,威脅她如果不出麵指證聞青鬆,就殺了她全家!
    李穩婆從來沒見過這麽狠的小姑娘!
    瞧著麵若桃花嬌軟溫婉,幹的卻是土匪的事!
    她下意識朝遠處的高樓望去。
    她全家都被關在那裏,負責看管的青年瞧著清俊溫雅,眉心還長著一顆朱砂痣,實則是個變態,動不動就跟她兒子商量,說他最近在研究人的心髒,問她兒子能不能把心髒刨出來借給他研究一番……
    李穩婆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避開了聞青鬆的視線。
    聞青鬆目眥欲裂。
    他受不了周圍人異樣的視線,不敢繼續待在這裏,轉身就要走。
    可聞星落沒給他逃跑的機會。
    她紅著眼圈,無助地喚道:“父親,事情真的像她說的那樣嗎?我們兄弟姐妹,當真是……奸生子?!”
    少女尾音顫抖,身形搖搖欲墜。
    謝觀瀾的眼底染上陰翳。
    奸生子……
    很難聽的名稱。
    世人眼裏,最肮髒卑賤的出身。
    不論是帝王將相還是販夫走卒,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是這種身份。
    可她還是說出了口。
    她不在乎自己名聲受損,她設下這個局,鐵了心要為她的娘親討一個公道。
    因為她自己,恰是父親最好的罪證。
    蓉城起了秋風。
    謝觀瀾不動聲色地站在風口,替她擋住了寒風。
    百姓們紛紛騰出一片空地,望向孤零零站在空地中間的聞青鬆。
    聞青鬆麵色漲紅如豬肝,滿眼都是怨毒之色,厲聲道:“你胡說八道什麽?!你母親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嫁給我,自願為我生下五個孩子,怎麽就成我逼迫她了?!”
    他又怒罵李穩婆,“還有你這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賤婦,本官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誣陷我?!是不是鎮北王給了你好處,叫你栽贓陷害本官?!昔年我與姒姒最是恩愛不過,何來囚禁一說?!”
    他仗著衛姒性情孤鬱受不得刺激,不可能親自出麵澄清這種事,於是信口開河胡編亂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