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她問謝觀瀾:我是不是很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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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星落尋了一張幹淨的圈椅,優雅落座,信手撫平裙褶。
她笑道:“大哥隻給了我十兩紋銀,要我怎麽置辦婚宴呢?”
“十兩紋銀?!”聞如風失聲,“我明明給了你三百兩,怎麽可能是十兩?!”
聞星落無辜,“也許是大哥派人送錢過來的時候,被人中途貪墨了?”
聞如風壓抑著火氣,把小丫鬟叫了過來。
小丫鬟嚇得跪倒在地,老老實實交代了一切,末了又道:“四小姐就隻給了奴婢二十兩紋銀,奴婢不敢撒謊!”
聞月引很快被叫了過來。
她知曉此事瞞不住,隻得供出了自己貪墨八十兩紋銀的事,順便又把聞如雲給牽扯了進來。
聞如雲搖著折扇,輕描淡寫道:“事情都過去了,大哥還追究這些做什麽?依我看,還是聞星落不對,錢不夠,難道她不知道自己添一些嗎?怎麽隻知道問咱們要錢?大哥你也是,與其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地方,還不如跟著何師好好讀書,預備明年的鄉試。”
聞月引也抹著眼淚,“父親進了監獄,如今大哥成了家裏的頂梁柱。要是大哥考不上功名,我們這些弟弟妹妹可要怎麽辦才好?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大哥何必追究呢?”
聞如風萬萬沒想到,毀掉他婚宴的人不是聞星落,而是聞如雲和聞月引。
他複雜地看著兩人。
雖然氣憤,但好在那三百兩紋銀是徐家的錢,他倆貪了就貪了吧!
至於毀掉的婚宴,他成為探花郎以後還會迎娶高門貴女,到時候再請嶽丈家出錢,重新置辦更隆重的婚宴就是了。
於是他無奈地歎了口氣,“你們兩個呀!”
聲音裏夾雜著一絲寵溺,完全沒有要追究的意思。
聞如雷抱臂,安靜地靠在門邊。
自打他恢複記憶,整個人就陰鬱了很多,這段時間專心準備參軍入伍的事,連聞如風大婚都提不起興致。
今日看完了這出鬧戲,他的視線在聞月引和聞星落身上反複逡巡。
不知為何,從前聞月引掉眼淚的時候,他會非常心疼。
可是現在,他隻覺得煩。
月引口口聲聲說她才是愛重父兄的人,可是她不在乎父親鋃鐺入獄,也不在乎大哥的婚禮,所以她究竟愛重在哪裏?
還有他的前途,她明明是重生的,卻不知道像聞星落那般,逼著他去討好李老將軍,害他要多走一段彎路……
鬼使神差的,聞如雷在聞星落離開聞家後,悄悄跟上了她。
回到鎮北王府,陳樂之衝聞星落使了個眼色,小聲道:“他一直跟著咱們呢。”
聞星落轉身望去。
聞如雷站在不遠處,望向她的目光十分複雜。
謝拾安冷笑,“不知道裝什麽!”
陳樂之猜測聞如雷大概是有什麽話想和聞星落說,便拉著謝拾安先行進府。
謝拾安忍不住回頭,衝聞如雷威脅地揚了揚拳頭,才跟她離開。
聞如雷走到府門前的台階下,仰起頭看聞星落。
初秋的光影照進來,在少女的眼瞳裏勾勒出淺金色的弧光,她雲鬟霧鬢,眉黛青顰蓮臉生春,重蓮綾裁成的蓮紫色齊腰襦裙,襯得她極是明豔清新。
可她看他的神情是如此疏離冷漠,仿佛春日裏枯絕的山水。
前世,聞星落從來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他。
聞如雷的心底莫名生出慌亂。
他囁嚅良久,才小聲道:“星落,再過幾天,我就要去參軍入伍了。恐怕……恐怕要很久才能回來。”
謝拾安突然從虛掩的府門後探出頭,“寧寧,我也快要參軍入伍了,你別心疼他,你心疼我——”
話音未落,又被陳樂之拉了回去。
聞星落看著鬧騰的兩人,眉梢眼角染上一抹溫柔暖意。
在轉向聞如雷時,她重又麵色沉寒,“你要去便去,何必特意來和我說?”
聞如雷反複揉捏衣角,局促不安欲言又止,“你……你就沒有什麽想和我說的?”
前世他去參軍入伍的時候,聞星落特意從慈雲寺為他求了平安符。
還連著熬了幾天的夜,給他準備了很多幹糧。
就連衣裳鞋襪,也都幫他收拾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
他記得他催馬離開時,她很不舍,掉了很多眼淚……
聞星落出聲打斷了他的回憶,“三哥想聽我說什麽?”
“我……”聞如雷語塞。
“三哥打小就不喜歡我,如今我離開了聞家,三哥得償所願,應當高興才是,為何又巴巴兒地過來找我?給姐姐知道,怕是要不高興了。我家四哥哥也要參軍入伍了,我還要同他多說說話,告辭。”
聞星落禮貌地略一頷首,轉身進府。
“星落!”
聞如雷大步上前想要拉住少女,可朱漆府門已經在他麵前重重合上,徹底隔絕了他的視線。
聞如雷重重一拳砸在府門上。
負麵情緒鋪天蓋地而來,他心底一片蒼涼失落。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抬起猩紅的眼睛,“謝拾安算什麽東西?前世,不過是個雙腿癱瘓的殘廢罷了!聞星落,你今日瞧不起我,可我偏要一步步爬上高位,偏要讓你看清楚,誰才配當你的兄長!我要你後悔,我要你乞求我的愛!”
聞星落毫不在意聞如雷扭曲的心理。
她隻身闖進了東流院。
侍女把她攔在外麵,小心翼翼道:“王妃情緒不穩定,不宜見客。小姐還是先回去吧?”
聞星落沒理會她,拾階而上踏進簷廊。
隔著如意寶瓶花紋的槅扇,她道:“母親,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從前是如何欺負你的了。他被世子抓進了監獄,他不會再出來了。”
衛姒站在門後。
她今日沒梳頭,鴉青濃密的長發蜿蜒曳地,掩映在青絲後的小臉毫無血色。
她赤著腳,看著一門之隔,少女若隱若現的輪廓。
少女喚她母親。
她緩緩伸出手,在槅扇上勾勒出少女的輪廓。
白嫩修長的手掌,緩緩貼在少女的臉頰位置,像是溫柔地撫摸。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她眼底突然湧出濃烈的恐懼和恨意,她收回手,踉蹌著朝後退了幾步。
她如同受驚的小鹿,彷徨無助地藏進拔步床的深處。
聞星落在屋簷下站了很久,久到雙腳麻木。
天空鉛雲密布,光線暗淡,庭院裏的景致像是褪了色,似要落今秋的第一場雨。
少女眉眼晦暗,聲音沙啞的再次開口,“我想告訴母親,我一點兒也不像他。我是您的孩子,隻是您的。”
細雨密密麻麻地落了下來,芭蕉葉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音。
簷下濺起雨珠,打濕了聞星落的裙裾。
她久久得不到回應,終是垂著眼睛,失魂落魄地離開。
是夜。
謝觀瀾在萬鬆院用晚膳的時候,沒看見聞星落過來。
他用罷膳食,踏出萬鬆院,徑直去了園子。
園子裏有一處假山。
他記得乞巧節那夜,小姑娘曾經孤零零坐在上頭。
謝觀瀾提燈撐傘穿過太湖石,看見聞星落抱著燈籠坐在假山裏。
他在她麵前站定,垂眸看她,“長本事了,連晚飯都不吃了。”
聞星落抬起紅腫的淚眼,“我是不是很髒?”
所以,母親才不願意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