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他隻知道,她受了好大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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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星落蜷了蜷指尖。
    金錯弩是皇宮裏的東西,按照她的生長軌跡,她不應當見過才是。
    於是她撒謊道:“沒見過。隻是下意識覺得危險,所以就提醒了一句。”
    謝觀瀾看她一眼,沉默地收刀入鞘。
    連金錯弩內藏梨花針的玄機都知道,可不僅僅是下意識那麽簡單。
    代替聞月引進入王府,從金味齋救下四弟,提前預知洪澇,見過金錯弩,以及沈家出事後她給沈瑜出的主意——拿雨絲錦賄賂張貴妃,向天子吹枕邊風,放過沈父。
    她遠在西南,卻比京城裏的官員還要清楚,宮裏真正得寵的是張貴妃而不是皇後。
    謝觀瀾沒有揭穿聞星落言語間的漏洞。
    他把她重新帶回書房,“我去處理剛剛的事,處理完就帶你回家。”
    聞星落看著他掩上屋門。
    她知道他對她從來都有疑心。
    但是她也知道,盡管謝觀瀾此人麵善心黑,但他卻永遠不會把刀刃指向自己人。
    她慢條斯理地清理了身上的灰塵,又整理了一番儀容。
    她吃了半盞茶,見謝觀瀾還沒回來,便在書房裏溜達起來。
    他在官衙的書房和滄浪閣的書房一般無二,同樣古樸端肅,沒有小擺件和零嘴,連解悶兒的話本子也沒有。
    聞星落坐在他的圈椅上,掃視過麵前的一摞摞文冊,突然被壓在墨玉麒麟鎮尺下的一本口供所吸引。
    這本口供的邊緣還殘留著新鮮血漬,像是這兩日才審訊出來的。
    會是父親的嗎?
    她望了眼緊閉的屋門,伸手拿起文書。
    一頁頁翻看,裏麵寫明了聞青鬆曆任縣令以來犯下的種種罪行,除了各種貪汙受賄、錯判冤案,他竟還在這十年間,先後把母親送到了十幾位權貴的床榻上!
    為的,要麽是求那些權貴幫忙掩蓋他犯下的罪行,要麽是謀圖升遷!
    少女的眼瞳逐漸濕潤,眸色赤紅近乎癲狂。
    她實在想不明白,世上怎麽會有男人惡毒到這個份上!
    他不感激為他生兒育女的發妻,他把她吃幹抹淨連骨頭渣都嚼碎了還不算,他甚至還要邀請別的男人來一同欺負她!
    難怪母親始終稱病不出,始終躲在那一小方天地裏……
    她怕了,她怕再次碰上聞青鬆這種敗類,她怕再次為人魚肉遭人欺負!
    纖細的指尖,在文書上掐出了深深的印痕。
    聞星落顫栗著閉了閉眼,壓抑住鋪天蓋地的恨意。
    再睜開眼時,杏眼已是一片冷清。
    謝觀瀾回來的時候,書房裏空空落落的。
    一名小吏進來稟報,“指揮使大人,小姐讓卑職轉告您,說她有事先回府了。”
    謝觀瀾“嗯”了聲。
    小吏退下後,他從書架深處取出一本陳舊的史書。
    是民間百姓編撰的史書,不算嚴謹,裏麵還記載了一些神乎其神的傳說,譬如某朝某年,有人在雷雨天看見了藏在烏雲裏的龍;又譬如有穿戴古怪的人出現在街上,自稱是前朝人士,在山中觀看兩位老人對弈,一局棋罷,才倏忽發現手中斧頭竟已腐爛,人也來到了數百年後。
    謝觀瀾不信神佛。
    但大道三千玄之又玄,如果聞星落是重生回來的,也未必沒有可能。
    他揉了揉眉心。
    如果那小姑娘當真是重生回來的,大約上輩子過得很苦吧?
    所以,才會在初來王府時,那般擅長察言觀色,事事小心謹慎,唯恐惹他不高興,被攆出王府去。
    想起她初時得了祖母賞賜的一對卷草紋金手鐲,戴在腕間歡歡喜喜去白鶴書院讀書,卻被他陰陽貪慕虛榮而不敢再戴,一股難以言喻的窒息感漫上謝觀瀾的胸口。
    像是……悔意。
    他望向書案。
    小姑娘用的是他的茶具,瓷白的茶盞邊緣遺留下些微口脂紅痕,像是不堪風雨的殘紅。
    他伸出手。
    帶著薄繭的指腹,撫摸過茶盞邊緣。
    他看著落在指腹的殘紅,狹眸裏多了兩分深沉。
    他不在意聞星落是不是重生的。
    不在意能否從她那裏得到宮廷秘辛,不在意能否通過她提前知曉未來的天下局勢。
    他隻知道,鎮北王府的小姑娘,受了好大的委屈。
    …
    聞星落回到屑金院,捧出了自己的錢匣子。
    欺負過母親的人,她全都記下了名字,她要買凶殺人,她要他們償命。
    錢匣子裏存著她在王府的月錢,數了數,不多。
    她又翻箱倒櫃,找出許多首飾。
    大都是祖母給的,其中好幾件還是祖母珍藏的嫁妝,要她拿去當掉,她心中有愧。
    倒是賴仲良送來的那幾塊金餅能派上用場,隻是還不夠……
    正琢磨間,翠翠抱著木匣,歡歡喜喜地跑進來,“小姐,沈家剛剛來了個管事,給您送來了一匣子銀票,說是蜀錦生意的分紅!”
    聞星落眼睛一亮。
    當初沈家作為皇商,送去京城的那一批蜀錦出了問題,沈父被關進天牢,沈家為他往來奔走卻始終不得其法。
    後來沈瑜以相看婚事的由頭與她往來,求到了她的頭上。
    她指點沈瑜,用雨絲錦討好張貴妃,請她給天子吹枕邊風。
    如果事成,她將拿走沈家每年利潤的兩成分紅。
    聞星落打開木匣,裏麵堆疊著整整齊齊的銀票。
    看來,她給沈瑜出的主意奏效了,沈父安全回到了西南。
    有了銀票,聞星落心裏有了底氣。
    她寫了一份名單,連同銀票和金餅都給了翠翠,“你叫人去蓉城黑市發布懸賞,我要名單上這些人的人頭。”
    翠翠眨了眨眼睛。
    雖然不知道小姐為什麽要這些人的人頭,但她既然被太妃娘娘給了小姐,那她往後就是小姐的人了!
    小姐做什麽都是對的!
    她使勁兒點頭,“奴婢這就去辦!”
    到了夜裏,聞星落和陳樂之沐過身,臨睡前又搬來兩張繡墩,麵對麵坐在小木桶邊,拿白日裏沒用完的燕支花泡腳。
    槅扇忽然被冷風吹開。
    聞星落正要叫丫鬟關門,一道白衣勝雪的身影徐徐踏進門檻。
    謝厭臣提著燈,柔聲道:“我揭了妹妹在黑市懸賞人頭的榜,今夜就要去收人頭了。在我心裏,妹妹與旁人不同,所以我可以額外提供由妹妹親自動手解恨的服務。妹妹可要與我一塊兒?”
    聞星落呆了呆。
    謝厭臣住在義莊和屍體為伍也就罷了,私底下居然還是個刺客?!
    像是看出了少女的茫然,謝厭臣一臉委屈,“我想行醫,可他們怕我在他們身上動手腳,多一顆心少一塊皮什麽的,所以不肯讓我問診。沒辦法,我隻能接些暗殺的活兒為生。像今夜這種錢少事多的活兒,我可是從不接的哦,因為是妹妹的懸賞,我才願意親自出手的。”
    “懸賞?暗殺?”聞星落還沒回過神,陳樂之先來了勁兒,“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結果三人偷偷溜出府的時候,又撞見了剛吃酒回來的謝拾安。
    四人一合計,幹脆一塊兒去了。
    滄浪閣。
    謝觀瀾站在最高處,看著四個黑影鬼鬼祟祟地融進夜色裏。